正文

关外 第八章(9)

关外 作者:年志勇


赵玫瑰完全是称职的媳妇了,勤快能干,她叫男人套上毛驴拉磨,今天她要碾高粱米。小女人将事先泡好的高粱捞出来,放在碾子上去碾,然后用簸箕一点一点地把糠皮簸掉。收拾完高粱米,她开始磨苞米面,将苞米粒子堆在磨上,一圈一圈地拉磨。磨盘咿呀呀转动,声音不像是磨粮食而是在折磨人。磨出的苞米碴子刷刷漏下,簸去皮屑再磨就成了更小的苞米碴子,反复几遍,最后筛出苞米面。

小夫妻默不出声,除了牲口踢踏的碎步声和磨盘的声响以外,他们能听到彼此粗重的呼吸。

卸下毛驴牵回马厩,男人吭哧吭哧地给牲口铡草,赵玫瑰蹲在地上一添一递地续草。不一会儿,瞎话:讲故事。

咂儿:当地土话,指乳房。

男人头上冒汗了。马厩棚里弥漫着一种呛鼻的气味,牛马身上的腥膻味道,还有动物粪便臊气,夹杂着秫秸的响动升腾而来。夫妻俩都察觉到对方的燥热,目光不由自主地凝结到了一起。女人羞赧低语,声音小得只有自己听得见:“妈再有几天就走了。”

劣迹斑斑的二十七团三营终于撤离,开拔前大肆抽丁,强征车辆骡马。老虎窝遍野哀鸣,青壮劳力跑的跑抓的抓,牛马等大牲口被一扫而光。人们发现,鸡鸭鹅狗统统绝迹,粮食柴草被洗劫一空,留下的只是人屎马粪。大兵弄枪走火,打断了东街顾皮匠的腿,要不是军医救治,恐怕连命都得搭上。

母亲携弟妹回老虎窝了,赵玫瑰一直送到村外。王大猫看见媳妇的胸脯剧烈地起伏,可是爹妈都在场,他不便凑过来。赵玫瑰久久地凝望渐行渐远的背影,但是她还是准确地感应到男人掠过她胸脯的目光,不管那目光是多么的隐蔽。掌灯时分,夫妻俩几乎是飞扑上去纠缠到一起,焦渴的嘴唇猛烈地对撞,急迫的手臂慌乱地箍抱交缠。赵玫瑰光滑的头发磨蹭丈夫的耳鬓,男人颤抖着手探进她的腋下,掀开了衣大襟,她禁不住呻吟了一声仰倒在炕沿上。初冬的夜晚是迷乱的疯狂的,丈夫的手掌像是两团燃烧的火焰,揉搓抚过升腾起眩晕,赵玫瑰觉得她变成了鸽子,飞向火热太阳的鸽子,她觉得她自己快要焚烧成了灰烬,全身肆意汪洋,成了沸腾不已的温泉……静夜里,他们纵情扭绕缠绵陶醉,从炕头滚到了炕梢,酣畅淋漓地抒发着激昂澎湃的肉欲,一次次冲向巅峰又一次次从高空坠落,最后她忍不住尖叫一声。

片刻,外屋隐隐响起了脚步声,还有轻轻的干咳。

第二天,赵玫瑰和婆婆忙着煮豆子。天一上冻,家家户户都要做酱。酱是居家必不可少的佐餐品,几乎顿顿不离。从春到秋,庄稼活儿紧,汉子们在田间地头吃饭,大葱蘸大酱,嚼得咯嘣嘣直响。酱的做法多种多样,煮熟了的黄豆要剁碎剁烂,糅合摔打成枕头大小的酱块子。

密封以后,隔凉隔热地发酵上一个冬天,转过年来的四月初八,取出掰碎置于缸中,添盐加水即可。三日后早晚打酱缸,每次要用小耙子打上百十来下,将翻腾起的杂物、蛆壳一一捞走。

约莫月余,缸里的颜色呈金黄色,味道也透了出来。酱的工艺大同小异,味道却因人而异,能分出高低上下。

赵玫瑰低头剁着熟黄豆,乒乒乓乓的,黄豆被剁成了面糊状,一砣一砣地放进盆里。婆婆在来回拿眼睛剜她,赵玫瑰心想准是他们晚上折腾出了声响,惊动了公公婆婆,心里暗暗埋怨起男人来了。想到夜里的情形,她不由得脸红了起来。过了好久,有一个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飘来,婆婆开口了,听起来话中有话:“玫瑰啊,你看咱们下酱,得搁上一冬儿呢,有的还要放一年呢。”

停顿了片刻,婆婆好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啥事都得抻悠着点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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