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早年成名,还有一点值得一提,那就是可以使人放轻松。如果能一竿在手,静待鱼儿上钩,为何还要汲汲于争名夺利呢?
为自己工作
我很早就认定,学者是为自尊——也就是学者们自己所一致看重的事物而工作。然而,一旦期盼他人赞美之心稍歇,你就可以自在地为自我肯定而工作。能带来真正满足的工作,才是你会自认满意的工作。也许要达到这种境界,多少要有个信念,那就是一位巧匠所喜爱者,也终会获得其他人的认同。
无论何时,我都力求让自己快乐。有人认为我在热力学的领域里搅和,是想要提升经济学在科学上的正确性,或是要驳斥经济学者不能了解物理学复杂理论的说法。事实上,这种方法学上的尝试,与其说是增加名声,倒不如说是在对名誉课税。那又如何?税是我们为文明所付的代价。这类工作很有趣,而且我认为对人类知识的深度与广度均有益。
就更深的层面而言,一个人并非只为同僚间的美名与赞誉而工作,也不只为个人兴趣或探索之乐而工作。就更深的层面而言,某位生理学家的对手,并非其他著名学府的同行,他的对头是癌症。经济学家说到底也是如此。客观的真理远在彼方,纵然千辛万苦,也要设法了解。如果厌倦学术圈的勾心斗角,或是目睹民主与文明在身旁崩坏,你总是可以退隐下来,致力于追求这客观的真理。复杂的数学不会虚骄掩饰,即使闹牙疼,最佳的止痛剂莫过于把难解的景气循环或复杂的控制理论演练上五回合。
我说这些并不是在开玩笑,有个实例可以为证。已故的内瑟(Voss Neisser),是对社会研究新学派(New school for Social Research)卓有贡献的流亡经济学家。他有次告诉我,在希特勒逐步掌权的黑暗时代,能钻研于解决瓦尔拉竞争性均衡(Wlrasian Competitive Equilbrium)之解,实在是一种解脱。我十分理解也完全同意。
有人问我是否高兴获得诺贝尔奖,我思考一下才答道:“是的,生命中能带来纯粹乐趣的事少之又少,这件事倒真是如此。”这项荣誉是个惊喜,而且来得颇早,但也不致早到甚至连我也会担心。我所尊敬的朋友都为我感到高兴。如果有人有什么相反的意见,恕我迟钝不知。我的家人都喜欢斯德哥尔摩的相关庆祝活动。有些科学界同僚一想起那些把他们由实验室中拉出来的访问及种种恼人的差事,就觉得苦不堪言。我倒是能自得其乐,而且我还发现,只消过了几天出门有司机的日子,很快就会上瘾了。
社会学者研究诺贝尔奖对得奖人有何影响。例如,桂冠得主是否会进入生产低落的时期?他们与人合著的论文是减少还是增加?名字是领衔或殿后居多?别人引用其著述的情况是否增加?他们变更领域的倾向有多大——诸如物理学者搞起脑的问题,或是化学家变成和平问题或最低工资的专家?
对我而言,这是个容器——几乎要——溢出的情况。我心中最后一丝罪恶感业已消失,当我选择离开经济学领域中的主要干道,去探索费雪(R.)的生存价值(Survival Value)或马克斯韦尔(Clerk Maxwell)使热力学第二定律失效的魔鬼形象。我仍如鹰隼般紧盯着企业趋势与最新风潮,我仍撰写经济学中许多不同领域的文章,但经济学界最后一位通才再也不觉得有必要站在——我是说设法站在——所有经济学文献的顶端。
行将迈入古稀之龄,我的感觉如何?和音乐家瓦格纳(Wagner)与威尔第(Verdi)同登高寿的歌德曾说,年老与年轻之别,在于年轻人的体力总是呼之即来,随时待命;反之,八旬老翁只有在巅峰状态下,才能有最佳表现。以我个人而言,行年虽已六十九,状况仍如二十五,日子似乎总还是一如既往般美好。然而一如诗句有云“与理之必然”,9月已至,残存的美好时光终将逐渐消逝。
米尔顿·弗里德曼(Milton Friedman)的演讲
演讲日期:1985年3月21日
今天主办单位所指定的主题是“我成为经济学者的演化之路”。不过我敢肯定,在座诸位一定有相当比例对如何才能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这类的问题,比对我如何成为经济学者的过程更感兴趣。因此身为实证研究的科学工作者,我决定先从统计的观点,来探究一位经济学者应该怎么做,才能获得诺贝尔奖。
攻奖的三要件
可能大家都知道,经济学奖的颁发是较近期的事,它是瑞典中央银行在1968年为庆祝成立300周年而设立的。到目前为止(1985年),一共有22人获奖,其中并无女性。所以从以往的例子看来,如果你想成为诺贝尔奖的桂冠得主,最重要的一点是身为男性。在这里要指出,至今没有女性获奖,应该不是瑞典诺贝尔委员会有男性沙文主义。我也相信,整个经济学界几乎会无异议地同意,在这段期间内,可能只有一位女性候选人完全符合相关的评鉴标准——她就是英国的经济学家罗宾逊夫人,不过她已在几年前辞世了。诺贝尔委员会之所以没有授予她桂冠,无关乎性别歧视,而是可能反映了某种偏见的存在。今天在座的经济学者,应该知道我所指的偏见是什么。
至于第二项条件是身为美国公民。22位得奖人中,有12位来自美国,4位来自英国,2位来自瑞典,另外4位分别来自4个其他国家。不过进一步分析,这项推论并不像前面那样明确,因为美国的人口是英国的3倍以上,但获奖的人数却仅是英国的3倍,所以从平均的基础来看,英国的获奖记录更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