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第三项条件,至少对我来说是最有趣的统计结果。在12位获奖的美国经济学家中,有9位不是在芝加哥大学受过教育,就是在此教过书。所以,大家赶快到芝加哥大学去。除了这9位美国经济学家,还有一位得奖人哈耶克也曾在芝加哥大学教过十年书。只不过在我的归类里头,他是奥地利人而非美国人。有关经济学奖得主的统计,只能到此为止,这也是我所能给诸位未来可能得奖人的建议。
接受诺贝尔奖的过程中,最难忘的是12月初在瑞典领奖的那一星期。我的妻子和我的感觉是,在颁诺贝尔奖的过程中,似乎所有的瑞典人都放下手边的工作,全神贯注于诺贝尔奖的颁奖典礼。一场接一场的宴会或相关的活动,令人应接不暇。那个星期整个活动的最高潮是一场晚宴及舞会,每一位获奖人都要向已微醺的观众发表三分钟以内的致词。我想各位可能会想听听我在1976年的这项致词。在此,我将其中开场白与结束的祝福删除,把中间的主文陈述如下:
“我所专攻的学科,晚近才成为科学的一支;而为纪念诺贝尔先生所颁发的经济学奖,则是1968年瑞典中央银行为庆祝成立300周年才开始设立的。我必须承认,这样的背景确实带给我一些利益冲突。因为,各位可能知道,根据我在货币理论方面的研究结果,我认为由电脑取代中央银行的功能反而更好,只需在电脑上设定货币数量能有稳定的成长率即可。不过对我个人以及一小批被精挑细选的经济学家同僚来说,值得庆幸的是,我的研究结论未被采纳——否则今天就没有瑞典中央银行来捐资设立此刻本人有幸荣获的奖项了。也许从这里可以引申出: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如此,但是我想有些经济学者可能是这样的。
获奖的心情虽然愉快,但必须承认,在过去的八个礼拜中,我深刻体会到天下不只没有白吃的午餐,也没有白拿的奖。由于诺贝尔奖是全球瞩目的殊荣,因此一经公布,得奖人就立刻成为各种疑难杂症的专家,吸引全球各杂志、电视台的采访记者及摄影人员蜂拥而至。我被问到的问题可以说是包罗万象,从如何治疗普通的感冒,到肯尼迪总统亲笔签名信函的市价如何。受到这样的关注,固然令人受宠若惊,但也难免导致自满之心。我认为以专业之外的事情干扰诺贝尔奖得主,固然亟需痛下针砭,但我们这些桂冠得主对过度自我膨胀也应有所戒慎恐惧。我就自己的专业领域所开出的解药是,设立更多这类的奖项。不过,想要取代像诺贝尔奖这么成功的产品,恐怕并非易事。也因此,我想我们这些人的自我膨胀,可能还会持续相当长的时间吧!”
幸运的意外
言归正传,当我回想个人以及其他人的生命历程时,不禁深刻感受到纯粹的偶然在我们一生历程中所扮演的角色。我想起了弗洛斯特(Robert Frost)几行著名的诗句:
“双叉道自黄树林中分出,
遗憾我不能同时走两条路,
我选择人迹较少的一条,
自此面对截然不同的前途。”
在回想我的经验与发展历程时,我发觉自己所走过的道路,是由一连串幸运的意外所决定的。首先,当然也是最重要的是,我幸运地出生在美国。我的双亲出生于喀巴索-卢森尼亚(Carpatho-Ruthenia),在他们移民美国时还是奥匈帝国的一部分,后来属于捷克,而现在则是苏联的领土。他们到美国的时候都只有十来岁;后来在这里认识进而结婚。如果他们都留在故乡,即使结了婚也有了同样的小孩,今天的我会是苏联而非美国公民。这当然是纯粹的意外与巧合。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大部分美国人民身上,他们都是第一、二或第三代的移民,大都和我的父母一样,赤手空拳地来到美国。
第二项很重要的机遇,是我在高二的时候碰到的老师。他的专业领域是政治学,但对几何学却极为热爱。他所教授的欧几里得几何学(Euclidean Geometry),让我此后对数学又敬又爱,产生了兴趣。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他在证明毕氏定理时,引用基茨(Keats)《希腊古瓮咏》(Ode on a Grecian Urn)的最后数行诗句:“美即真理,真理即美——一切尽在此,这世上你们每人都知道,你们每人所必须知道的也尽在此。”
第三项事件,或许应该说是一系列偶然的巧合,是发生在我大学阶段。我的母校罗格斯大学(Rutgers University)今天是一所规模宏大的州立大学,不过1928年我入学时,还只是小型的私立学院,但已开始改制为州立大学的程序,做法是设立优厚的奖学金制度,由新泽西州政府提供经费来源。我就是靠争取到其中一项奖学金,才得以在不用负担学费的情况下进入大学。
和当时大部分移民一样,我的父母一贫如洗。如果以今天的贫穷标准来看,我家的收入一直低于这项水平。雪上加霜的是,家父在我高中的最后一年就去世了。无论如何,靠着州政府提供的奖学金,再加上四处打工,像是到餐厅当服务生、在商店当店员以及暑期工读等等,我不但在大学期间自食其力,还小有积蓄,足以支付研究所第一年的费用。
基于对数学的兴趣,我原本计划主修数学。当时我还小不懂事,所知道惟一会用到数学的行业,只有保险业的精算师,所以我就打定主意要往这一行发展。精算师是一项高度专业的行业,必须通过一系列精算协会的考试,才能取得会员资格。在大学期间,我参加过好几次相关的考试,有些及格,有些则没通过——这大概是我记忆所及惟一失败的考试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