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拉一脸不高兴地说:“你别拿你们美国那些烂东西,往我们身上套,什么这个皮那个屁的。我们可不是好吃懒做的那种,我们是凭着本事赚钱,吃点儿喝点儿,享受享受生活,有什么不对!”
“我没说不对,我是说,是说你们,应该算是先富起来的那茬儿人。”
艾米瞪了他一眼:“你呀,不懂就说不懂,别不懂还装着好像什么都懂。”
“我……”
“对,就是嘛,别胡说。”丽地亚放下刀叉,冲着王起明说:“我们叫先富起来的那茬儿人?先富起来的那茬儿人,长得什么样你瞧见过吗?他们怎么个富法你知道吗?”
“他装傻哪。”劳拉也插话说:“他天天在王府中餐厅吃饭,怎么没见过?那些吃上万块大餐的,那些上顶楼挥钱如土的都是些什么人,他能不知道吗?”
“不都是港台商人吗?”王起明问。
“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哇?”丽地亚抢着说:“港台人有几个能天天吃大餐的?海外人吃饭都跟你一样抠着哪。你得看单间儿里的,得看吃大圆桌的,看喝大酒的都是什么人。外商倒是也吃,可净是些吃蹭儿的。想跟这些人拼银子、摆排场,拼不了几回就缩回去了。那些人怕什么,那些人花的不是自个儿的钱。懂吗你?”
“赶明儿我还真得留点儿神。”王起明说。
艾米叹了一口气:“咱们也别瞎比,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挺知足的。比他们干什么,比比我爸咱们就没什么可抱怨的了。知道吗?我挣的钱,是我爸的四倍。”
“你爸是干什么的?”王起明有些好奇。
“我爸呀,我爸是难得的优秀老干部。”
“老干部。”
“跟不上趟儿的老干部。跟不上就跟不上吧,反正也是要退休的人了,咳,别提他了,真累。”艾米说完就喝了一大口干红,喝完了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摔,随后说了一个字:“烦。”
丽地亚和劳拉都停住吃饭,看了艾米一眼又相互对视了一下。
饭局快结束的时候,她们让王起明在大年初二那天,无论如何要腾出空儿来,因为丽地亚的婚礼就在这一天举行。未婚夫就是被艾米和劳拉污蔑为港的那位。丽地亚一再强调让他务必要到,给姐们儿撑撑面子。王起明也一口答应下来,表示绝不食言。王起明所以答应得这么爽快,主要原因是艾米也得去,不仅要去,艾米还得充当丽地亚的伴娘。
离春节还有两天,北京就开始放了长假。
一大早,王起天就催着老婆快起床,又叫醒了女儿玫玫陪着妈妈去买菜。老婆牛蓝乡一脸的不高兴,很不乐意地穿上了衣裳,嘟嘟囔囔地走进了厕所。“还不快点儿,去晚了就买不着新鲜的了,还磨蹭什么呀你。”王起天冲着老婆叫喊。“也不是什么贵客,用得着这么上心吗,再说了,你就是再怎么对他上心,他也不是那种懂情懂理的人。上次专门给他烙的韭菜馅合子,他来吃了吗?他看不上你,看不上这些了。这可倒好,害得我和玫玫一连吃了好几天。扔了吧,怪可惜了儿的,吃了吧,直反胃……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别嗦啦,没完啦?”好在屋子不大,牛蓝乡的声音再小,王起天也都能听得见。
老婆牛蓝乡不知道听没听见他的喊叫,继续坐在马桶上说她自己的:“依我看哪,你别对他有什么指望了。美国那地方,学不出什么好儿来,越学越不像样。记得他没出国之前,还懂点儿人事,玫玫过满月的时候,他还知道送点儿东西,这回可到好,给了玫玫几百块钱,就算没事儿了。天天住着高级饭店,整天吃喝玩乐,可对家里人就这么抠门儿,算个什么东西呀。”
“别唠叨啦。拉完了就快去吧。”王起天对着厕所嚷嚷。
牛蓝乡慢慢腾腾地出了厕所,露出了一脸的委屈:“甭一说你弟弟你就不高兴。”
王起天披上衣裳,穿上了拖鞋。他走到老婆面前,摸了摸老婆的肩膀说:“得了得了,他好歹也是我的弟弟不是,我不跟他一般见识。你就按我说的话去做,保管没你的亏吃。”
牛蓝乡带着女儿买菜去了,王起天很快就刷完了牙,洗完了脸,他沏上了一杯浓茶,坐进沙发里开始琢磨起来。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揣摩着分析着他这个远道而来的弟弟。他不得不承认王起明有股子闯劲儿,有点子魄力,不到俩月的工夫,弄本子书就在北京出了名。他也不得不承认弟弟的歪才,那么厚的一本书,怎么说写就写出来了。自己虽然混上了个副处长,可跟弟弟比,差得还不是一星半点儿。跟他比才能,那只能甘拜下风,他的脑袋瓜子是比较灵。跟他比富有,也得免谈,他是美国商人,根本没什么可比性。不过,这次他来北京,倒是个好机会。借着他的力,说不定能在经济上落点什么。这个副处长是越当越没劲,官不大,总得受人管,想捞钱吧,风险太大,想下海吧,又没路子。看来,借弟弟的光发个小财,虽不是惟一的途径,可也是不可多得的机会。但这绝非易事,他知道,他的这个弟弟不是那么听话的人,你叫他往东他就往东?你叫他往西他就往西?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他不跟你拧着走就谢天谢地了。怎么才能叫他听话,怎么才能叫他服?王起天伤透了脑筋,自打他弟弟来到北京,他就开始琢磨这事。想来想去,只有一着儿可以制住他,那就是权力。没错儿,在这方面,他的这个弟弟是个白丁儿,先让他尝尝权力的厉害。得先叫他在权力面前,碰个头破血流,晕头转向,到那时候就好办了。没错儿,副处长的官儿是不大,可它照样是个官,照样有它的权力,这些处级干部们是怎么回子事,他上哪明戏去呀。别看他现在在北京折腾得挺欢实,来了不几天儿,扑腾本儿书出来就觉得成事啦,远着哪,他能知道这里的水有多深吗?做梦去吧!醋打怎么酸?盐打怎么咸?他能明白吗?等他把脑门子磕青了,晕了菜了,就该回来找我来了吧?王起天估计,王起明迟早会回头找他的,他弟弟早晚还得依靠他,那好,依靠我可以,我可不是白依靠的……
门被推开了,打断了他的思路。牛蓝乡和玫玫提着大袋小袋进了屋,把鱼肉青菜往厨房的地上一扔,就开始操办起了中午饭。
“他到底几点钟来?”牛蓝乡问。
“说是中午饭前。”
“来了就吃,摆什么谱儿啊,老早巴夜的就起来,买菜做饭伺候他,我和玫玫的手都冻僵了。你觉着欠他的,我可不欠。”
“你不是当嫂子的吗?”王起天耐心地劝说着。
“嫂子怎么了?要那么说,当小叔子的还得孝敬嫂子呢。你们哥儿俩父母死得早,要真是按照老规矩,别忘了有句老话,叫老嫂比母,他孝敬我什么了,在美国发那么大的财,就不能大大方方地分给咱家点儿?这可倒好,送件皮大衣给我,就算打发了。说是貂皮的,谁信哪。我怎么看怎么像狗皮的。”牛蓝乡唠叨归唠叨,可她还是一头钻进了厨房,麻利地干起了她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