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躲进避风窖、和亲人们蜷缩在一起等待危险过去时,埃尔维斯心中的恐惧就会如脱了缰的野马一般不可控制。避风窖如同洞穴一般,建在地面以下,在夜晚显得特别阴森可怕。在这里,埃尔维斯的恐惧感丝毫没能得到缓解。比他年长一些的堂兄堂姐们对他百般戏弄,故意拿话吓唬他。他们常常对埃尔维斯说,如果他打了喷嚏的话,避风窖就会倒塌,里面的每个人都会被活埋。通常这时,格拉迪丝就会站出来,高声呵斥那些戏弄自己儿子的人。
1936年的那场特大龙卷风给普雷斯利一家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不过,风暴远不是他们最忧心的问题,这一家人生活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为每天的吃饭问题发愁。密西西比州在美国内战中大伤元气,直到20
世纪30年代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是当时美国最穷的州之一(甚至现在也是如此)。但是在1860年以前,密西西比州却是美国第五富裕的州。那场内战夺走了该州大约三万名男人的生命。许多幸存下来的农场主也没能逃过破产的命运,部分原因是奴隶解放运动使得劳动力出现短缺,还有部分原因是联邦军队在战争期间对密西西比州实施了重点打击,让这个州的大部分地区成了一片废墟。
在接下来的七十多年里,密西西比州的落后状况一直没有得到多大改善。除了为数不多的大农场主,密西西比州的绝大多数人仍然是小佃农,他们工作艰辛,但是收入微薄。从理论上讲,收益分成种植制度(即佃农制)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是在现实当中,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这种制度的具体方式是:农场主把自己的土地划成若干小块,然后分别出租给愿意耕种的无地农民。佃农们就在自己租种的那片土地旁边搭建一座一室或两室的简陋小木屋。在每个收获季节到来后,农场主就要抽取佃农们的劳动成果。
不幸的是,即使在年成最好的时候,佃农们得到的分成也少的可怜。对于大多数佃农而言,这种制度仅仅能够让家人勉强维持温饱,另外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但是要想依靠这个路子积攒足够的钱买下属于自己的土地,无疑是一种相当渺茫的奢望。
弗农·普雷斯利平常看上去总是像被毒蛇咬过一样萎靡不振。他的这种精神状态可以说是家境所迫:埃尔维斯是家中独子,当时还太小,不能在地里帮忙,因此弗农只能自己一人下地干活;格拉迪丝一般在当地几家工厂里做做临时工,或者接些缝缝补补的活计。
即便如此,普雷斯利一家还是常常会面临揭不开锅的窘境,他们不止一次向亲戚们张口借钱。格拉迪丝总是满怀感激地从别人手里接过钱物,她尽量用一种平稳的语调表达谢意,但是从她的眼神里可以明显看出,她对此深感羞愧。格拉迪丝很清楚,与其满口承诺尽快还钱,不如做些实际的事情,所以她经常主动提出为人家做些缝纫或者其他工作,作为一种报答。格拉迪丝从不回避辛苦的工作,然而在家人面前,她总是刻意隐瞒自己每天是多么劳累。
下班回家途中,格拉迪丝总是高昂着头,但是她佝偻的身影和沉重的步伐暴露出,她的内心因贫困而不堪重负;丈夫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贫困的现实,丝毫没有振作起来的意思,这让他们原本就十分贫寒的家境雪上加霜。弗农神情温和,长相英俊,然而极度缺乏责任感;格拉迪丝不断失望,最终心力交瘁。弗农这个人胸无大志,而且据他自己所言,他患有慢性背部疾病,但是没人知道他这病是怎么落下的。
当时图珀洛主要的农作物是棉花,有人怀疑,弗农的病痛可能是他自己捏造出来的,因为他不想去地里摘棉花—这是一种极其辛苦的工作。小时候,埃尔维斯常常喜欢爬上一颗树,跨坐在树丫上,看着当地的佃农们不停地弯腰弓背,从低矮的棉树上摘下一团团茸茸的棉花球。他们粗糙的手上伤痕累累,满是被刺破出血后留下的痂。
看到这种情景,小小年纪的埃尔维斯就下定决心,将来他决不当农民—这一点也不奇怪,农民们一年到头累死累活,最后却几乎一无所获。但是他从来做梦也未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闻名天下;他的愿望十分简单:他希望拥有一家加油站,挣足够的钱让自己和母亲过一种不用依靠他人的生活。
对于任何在大萧条时期长大的人而言,保证家人一日三餐都有饭吃也是一个难以实现的目标。而像埃尔维斯这样的人,家里除了家人身上穿的外就别无长物了,要拥有一家加油站简直就是一个永远不能实现的梦。因此,如果当时有人对埃尔维斯说,他会成为一位著名的歌星,他会认为说这话的人精神严重失常。在当地人的记忆中,一直以来,普雷
斯利家族的成员不是平平庸庸的农民,就是游手好闲的浪荡子;因此,人们没有任何理由相信,这个家族的后代会与他们的父辈和祖辈们有什么不同。
家谱普雷斯利家族中有许多成员都居无定所,不过如果埃尔维斯看过家谱,他会很惊奇地发现,原来自己家族里有许多有趣的人物。
如今十分盛行这样一种观点,那就是一个人一生中的每一个举动都会有人见证;但是直到20世纪,特别是在美国南部,人口档案管理工作做得很不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