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墙隧道像一条产道，把我压到了高压密封的河流底下，那条河将城市截为南北两段。

我住在那幢宏伟的乔治王时代风格的百丽宫①里，每周六一早我都得离开公寓，那里可以俯瞰黑埠广阔的绿色浅沼地。天空能幻化出千奇百怪的形状，可无论狂风暴雨，寒流扫荡，抑或澄明湛蓝，恍若梦境，只消长久凝望，我就能把忧虑托付给飘忽的云朵，目送它渐渐远去。

每周，当我进入隧道那弓形的、渐渐下沉的曲线，当车前灯缓缓向下，车窗因潮湿的水汽而关闭时，我就开始害怕，害怕最终被推出隧道的那个时刻。我无声厉叫着，攥紧拳头，瞪着双眼，直到肿胀难受，脸色铁青淤紫，活像小个子拳击手，等着进入狗岛那轰鸣的交通潮流和糟糕的空气中。那里是去我父亲住所的一条捷径，他老人家就像一块发臭的牛肉，正在腐烂枯朽。

街道呈明显的下沉状，我在那里仅有的一座房子外停下车，关掉引擎，静默片刻，调整一下情绪。我仿佛坐在海底，面对着一场被长久遗忘的海难。

父亲住所的屋顶夹在外表相同的一层楼平台之间，上面的瓦片盖得参差杂乱，屋顶两边都有亮闪闪的窗户和修剪整齐的树篱。窗玻璃是四等分的，窗框黝黑开裂，边缘残留着香烟焦油的污迹。一堆砖头叠在父亲的花园中央，它们是从街道围墙坍塌处拿来的，高高地堆着，就像一座废墟，耸立在杂草和修长的青草丛中。通往前门的小径上石板错落，我像往日一样，被一个高大的绿色垃圾桶挡住了去路，一周前清洁工把它前轮悬空地暂时搁在了那里。

我往上踏了三步，台阶是碎裂的，朝右边下陷着。我按响了门铃，透过信箱朝里望去。潮热的尿骚味直冲鼻翼，幸亏还不是尸体的腐臭味，这我还辨别得出。

我把钥匙插进锁孔，开门进去了。

十二年前，父亲搬到此处，不过顶层根本没人住过，屋顶已经开始下陷。父亲买下这里，因为原来家中到处都有珀尔琳的幽灵：

珀尔琳

每当他午夜时分从“劳动者俱乐部”返回家中时，依然能听到她的声音

嚯！你还知道自己有个地儿住啊？

珀尔琳

她烧饭的气味依然充斥着厨房，平底锅里的大蒜和洋葱被油炸得嘶嘶作响，炉子上炖着咖喱羊肉，烤箱里还有他爱吃的朗姆酒水果蛋糕

稍后品尝的小东西，甜心派

珀尔琳

她的古董菜刀 —— 光滑的象牙把手，放在抽屉里积了灰尘，因为她每次拿起刀来，都会觉得她健壮的双手正深深地切入数百只肉质丰厚的火腿，星期天的大块烤肉，腌猪腿

珀尔琳

她说我遗传了这个天分，它传承于她的母亲家族，绵延了好几代人，即：具有别人所无法拥有的眼力

他们迟早会发现你的，斯坦利

珀尔琳

她早就怀疑我已经了解此事，可就是不想承认，对我都不肯，即：有时候，当我独自一人时，我没觉得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