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海难,1987(2)

幽灵旅伴 作者:(英)伯纳丁·埃瓦雷斯托


珀尔琳

她对着为祖上点的还愿蜡烛说话,蜡烛会在他们卧室壁炉台上方印着玫瑰花蕾的墙纸上留下烟熏的痕迹

珀尔琳

她喜爱的卡里普索①会在午夜自发响起,克拉斯福德惊醒后激起一身冷汗

僵尸大露营②,就在伦敦的墓地里,

他们唱者“背靠背,肚贴肚,

啥都不在乎,反正都丢了命。”

当他把法兰绒衣服挂在她穿旧了的绿衣旁,那绿衣又硬又脆活像旧纸板,就听到她说,要是破洞了,那我就去买件新的。

当他打开浴室的柜子找阿司匹林时,里面尽是她的药瓶、药剂、药膏、软管、绷带和石膏。

当他在衣柜里翻找东西时,会把她衣服的腋下部位放到鼻子底下,闻闻尚存的混杂着香水和化学药剂的味道,那气味出自她的毛孔,依然折磨着他。

珀尔琳

她的牙齿还存放在床边小几上的毛玻璃杯里,就像深海里孤独的贝壳

珀尔琳

她的假发兀自立在梳妆台上,是她头发掉光后买的;他把脸埋在当中,还能闻到杰克斯牌发油的气味

珀尔琳

她的拖鞋还放在床下;每当他趿上拖鞋,就仿佛感受到她粗笨扭曲的双腿正艰难地运动着,而她左脚的拇指囊肿则朝前突出

当他打开她的尼龙长袜,就看到膝盖和脚踝处松弛的膨胀,比原尺码大了一倍;他沿着走廊往前,就会看到她的夜用急救包搭在大衣衣架上面,因为它没在医院里及时派上用场。

父亲的新床依然包着塑料罩,新浴缸倒放在空荡荡的浴室里,里面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衣服从磨损了的手提箱里散露出来,毛巾和床单被硬塞在塑料袋里。旧盒子堆得像高楼:里面尽是婚姻、租房、购房等的旧文件,还有上世纪40年代以来的书信,1956年的护照,还乡后他总打算去换新的,可总是“明年”复“明年”;出生证明、医疗卡和牙科病历;另外,还有一张死亡证明。

这一切都重重地压在我们俩的头上。

一锅黏糊糊的炖肉搁在炉子上。它除了很不卫生,外加颇受苍蝇追捧,此刻只是一堆冰冷、坚硬、乏味的结块。是他给自己烧的最后一顿饭。炊具的“四眼”表面上油腻腻的。花园成了狐狸和老鼠的自然保护区,也成为周围邻居向地方议事会提出投诉的众矢之的,议事会向他发出警告,可他却置若罔闻。

“嗨,就是我,斯坦利。”我强装高兴,大声叫着,让他明白可以放下刚刚抡起的锤子了。为了苦等最终会破门而入的强盗,那锤子与他同床共眠了几十年。我踩到了免费的当地报纸,用脚把它推到一旁,心里很明白:不管父亲处于何种状态,他的听力毫发未损,一旦听出是我,一顿大骂随后准到。什么都别碰,包括那锅炖肉,它好好的,哪天还能吃呢!我可不像你们这帮末代子孙,钞票乱花,赚得容易扔得快。

他坐在一张棕色的粗花呢靠椅中,他也在那里睡觉。他好几年没上楼了,尽管我买了一张单人床放在客厅里,他也不用。他整天坐在那里看电视,可啥都没看进去。那个彩色小框里的世界已然退缩为房间角落里哼哼唧唧的视觉背景,播着烹饪节目和肥皂剧、智力竞赛和访谈,好莱坞、伊林制片厂①的电影、宝莱坞电影,变形记、理财、理头绪、理人际、理他妈的一切。它们曾经还能提供点谈资,可现在只是他忽略不计的旁坐。他起身只是为了让送餐的凯西进门,凯西会在中午为他送来热午餐,顺便捎上后面要吃的冷晚餐,后者他几乎不碰;还有持卖酒执照的拉甲,他亲自送威士忌、啤酒、香烟及巧克力上门;另外就是家务女工温尼弗雷德,我付钱让她来稍作清扫,不过也干不了多少。她上了年纪,性情和蔼,能迁就老家伙,任他用怀疑的目光四下打量自己。反正她只是每周三来照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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