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坦利把父亲葬了,那里有不少人默不作声地沉睡着,这些同眠之人唯一的目的就是为动物王国更为弱小的成员们提供平衡的营养,例如为无脊椎动物。它们吃着,迟缓而不无讽刺地认识到,这顿饭确实是跑不掉的。这些都是地下民兵的复仇。昆虫们的共同记忆中,储存着对残酷的大屠杀的回忆:它们都曾遭受鞋子、园艺工具、卷起的报纸、板球拍等不同形式的、可预见的打击和迫害。
克拉斯福德·威廉姆先生是哈姆莱兹塔社区这些尸体美食家当中最近刚来的、已交纳全额会费的居民,而社区成员之间的社会关系仅由其接近性来决定,另外还有一项事实前提,即他们的心脏已经在某个非凡的时刻停止了跳动。
在这里,克拉斯福德会盼着品尝天天都喝的威士忌与啤酒做成的鸡尾酒,当雨水渗进他日益腐烂的内层牡蛎色的橡木棺材,渗透他那件1965年随身带来的旅行套装,那时俺刚到这该死的国家,雨水渗漏着,最终他感觉越来越渴,棕色的皮肤也腐烂得越来越快,三十二年来他一直靠这肤色在英国社会里打拼,也由此获得认可或拒绝,这也是他总是唠叨不休的话题。俺们不属于这个国家……俺们是不行的,斯坦利。他在故国是位货真价实的药剂师,移民后却成了薪水低薄的邮递员,始终很难被社会接受,这是个痛苦的转变。克拉斯福德目睹斯坦利的发展轨迹,从小学到大学毕业,成为伦敦商业区的分析员,每周拿的薪水支票比克拉斯福德一个月的都多,克拉斯福德可是每天一早4点起床,整日在库房里分拣信件。不过,如果这算是一种赞美,斯坦利还是很受用的:“只有俺这样的人才能养出你这样的后生仔。所以别冲昏了脑袋,说你比俺还了不得。”
“怎么可能,”斯坦利咕哝着。
对此,克拉斯福德会抽回胳膊,好像要打人似的,说道,“你说啥?”
“没啥。”斯坦利慢腾腾地走出屋子,顺着走廊走开去,他总是让老爸占点上风。
“由他去吧,克拉斯福德,”母亲插话了,“斯坦利,俺晓得在他眼里你像狮子一样骄傲,俺俩可都这么觉得,”她大声喊着,斯坦利猛地就把卧室门给关上了。
“俺应该让他流浪街头的,这会儿他就该在破烂堆里,”克拉斯福德补充道,声音盖过了珀尔琳。
此刻,当克拉斯福德翻身入睡,朝着天国里先他而去的珀尔琳飞去时,当他伸手去抚摸她宽广、蓝色尼龙般的柔软时,她再也不会温柔地哄着他说:“你觉得你行的是吧,老伴?”也不会昏昏欲睡地愠怒道:“俺可没这情绪,克拉斯福德!”
珀尔琳一直温和安静地躺在他身边,已经变成了一堆禁欲的骨架,引不起人任何兴趣。他也不再像以前婚姻生活里那样深夜挥汗,浸湿床单了,那时珀尔琳总抱怨说自己“总有一天”会患上风湿病的。
在东部伦敦的这片多风的高地上,整个上午乌云滚滚,攒积着风力。大树上落下了枯萎的棕色、铁锈色、金色的叶子,在地上围出了一个大圈子。远处是一排排高楼大厦,使这片原来一派田园风光的地方不可避免地带上了城市特色。市里来的神甫们聚成一堆,又分成几个小团体,招摇着他们双排扣的胸襟,心里鼓胀着骄傲,因为他们知道,几口目标准确的唾沫就足以让下面的这些哀悼者注意到自己的至高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