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这堂皇华丽的历史建筑里，她穿着海军蓝的防风夹克向前走，双脚的弹簧已经断裂。她不再受人尊崇，不再被颂扬，不再被神化。比丽·霍利戴伊。艾迪特·皮雅芙。贝茜·史密斯②。 都不是。

她希望斯坦利能察觉她的情绪。

宏伟的建筑让她想起圣安儿童之家，那幢维多利亚式的大楼高高矗立在利兹的山上，由慈善修女会会员们管理着，她们把大爱献给上帝，将普通的爱给了全人类。她想起空想社会改良家们的笑容，这些表情毫不掩饰地传达着屈尊和怜悯，那些可能会成为养父母的人拍着她的脑袋，惊讶地看着她反弹起来的头发，可没人会无条件地选她带回家，爱她。

没有人理解她，包括斯坦利，没有一个人，而且也不会再有人。

王室历史有着长达好几个世纪的家族谱系，这让她想起自己起过三个名字：一个给了不负责任的潜逃者，一个给了被遗弃的孤儿，还有一个给了深爱的儿子特里 —— 他在名字后留下了一个破折号，还有回味酸涩的告别词：如果你非要一个解释，妈妈，那是因为我必须要做自己，也就是说我非得离开你！他十六岁时说的这番话，那时他一年里换了三次鞋子尺码。她竭力不让他离开厨房，后背顶着房门，双手紧紧地抓住把手，要不是她不停地流汗，那把手早就被拧断了。随后，她就失去了控制……

当杰茜一脸愠怒地甩开斯坦利，后者这才意识到，当两人觉得没有非开口闲聊的必要时，相互的沉默并非是友好和谐的。相反，它像橡皮筋似的在两人间绷紧着，随时会断裂弹到他的脸上。于是他决定打破缄默。

“我这是第一次——”

“别说了！”

“别说什么？”

“就是别再说这是你第一次干吗干吗的。”

他盯着杰茜闷闷不乐的脸，“可这里是凡尔赛，我之前从没见过和它类似的建筑。”

“它向我们展示了另外一半人是怎样生活的，确实如此。”

“杰茜，可现在没人过这样的生活。”

“我可不管，听着，我没法干下去了……”

“你什么意思，你干不下去了？说好了要开开心心，不愁眉苦脸的。难道这一切不是吗，观赏风景？”

“反正对我不是，我可没兴趣看这些死了的或是旅游景点之类的东西，比如该死的洛可可①宫殿啦。”

“行，可你早该告诉我的。”

“什么？”

“我喜欢欣赏风景。”

她开始岔开话题，“我喜欢喝茶，所以我打算去喝一杯，或者，哪怕喝上一小杯也好，如果有卖的话。你去吗？”

此番邀请算是示好表态。她像是身处阳光下的阴影里，表情被光线挡住了，叫人难以捉摸。

她耸耸肩，“你观赏结束到咖啡馆里找我好了，不用担心像我这样的小个子老女人。”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转身怒气冲冲地走了，长长的帆布包紧贴着臀部，发辫随着晃动的脑袋上下跳动着。他注意到她往前探寻时的肩膀动作，还有沿着鹅卵石小径一路踢脚的样子，好像在倒计数爆破时间似的。幸亏不是。他不想追上去，不想专程赶来此地只为了坐在咖啡馆里。这在黑埠村就能做到。过后再讨论这个问题吧。此刻，他只想返回17世纪。

大地之上的几英寸，

我追踪着他，觉得他是敏锐善感的。

他的教练在七十三米长、打磨得锃亮的木地板上吱吱地踩着脚步，斯坦利则踱步在镜廊里，那里的天顶有十二米高，显得庄严肃穆。他静默而虔诚地数着一侧的十七扇落地门，另一侧的拱形镜子华丽堂皇，两边相互辉映。房间闪耀和反射着光芒，枝形吊灯向下垂挂着，就像一串串冰雕。他心想，镜廊就是精致的极品。那个带他来这里的女人应该陪在他身边。

我要贴着他的脖颈呼吸

如果我能有足够的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