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从没听见过……”
我打开门,“爸爸,我可以进来了吗?”
“可以,但是不许听。这不是小孩该听的。拿本书,学习去。”
我取了本书,听见年轻人说:“我想过逃跑。可又觉得羞耻。一个人结了婚,就得花钱——我亲爱的爸爸为了我已经欠下了债务,而且,都过去了。我还能说什么?我遭了罪。有谁知道?——我想,也许她只是暂时的疯狂,会过去的。可是很快她真正开始找我的碴儿——就像俗话说的,现出了她的本相。她事实上从不睡觉。她整夜坐在床上,恶言恶语,亵渎神明。她骂自己的父母。我就是告诉你千分之一,也会让你大吃一惊的。她怨恨全世界。说人人都虐待她。她编造从没发生过的事——连影子都没有的事,还哭天抹泪的。床都让她的眼泪给浸湿了。但她怨恨最多的是我。而她为什么这么怨恨我?我们才刚刚结婚,我像一只羔羊般无辜……可她身上住着个魔鬼。后来,她自己对我坦白说,她爱上了另一个人。”
“恋爱?”
“是的。是个鞋匠,被充了军。我后来听人说他并不想要她。可是,她怎么会想嫁给一个鞋匠呢?她爸爸可是社区里受人尊敬的人,尽管有些愤世嫉俗,脾气暴躁。全家人的脾气都凶狠。发怒的时候,他们能把你给肢解了。听说我岳父有一次暴跳如雷,就因为安息日他被安排在会众前举《托拉》经卷,而他本想着能被叫去做更荣耀的事。他取出经卷,把它扔到地上。他为此做了禁食四十天的苦修。我想这事儿不一定是真的,不过,这种人倒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我岳父常拿木棍打他的女儿们——我妻子的姐妹们。星期五晚上,我岳父要是不喜欢做的鱼,他会起身离桌,去睡觉。别问了,我自己陷进了泥潭!”
“至少你现在可以摆脱了。”
“摆脱?你说的?我居然没生病,真是奇迹。她先是要我剃掉胡子,接着,她又想去美国。那鞋匠去了那儿,她大概也想他了。我告诉她,‘冷静点——一切都得按理智办’。可你能跟个疯女人讲理吗?我亲爱的母亲听说了这事,要我离婚,可她也不乐意。‘为什么’——她说,‘我要是和你离了婚,这样你就可以娶别的女人啦?你好好给我待着吧。我看啦,你只配舔泥土。’这就是她的原话。可以想象,她的家人来自立陶宛,还是鬼才知道的什么地方。我岳母事实上来自大波兰省。但岳父那边是梅泽里奇人。我对她说:‘你干吗折磨我?’经过一个不眠之夜,第二天,我都不知道自己出了什么事。我想做早晨沐浴仪式,却错将盆里的水泼了出去。而她只关心她的地板。地板得擦得像水晶一样亮闪闪的。走在上面很危险,地板太滑了。而这是个什么样的镇子呀?人人都脾气火暴。人前人后说是非,互相诋毁。一伙年轻人找我吵架,我都不知道为了什么事。他们叫我离开亚历山德纳拉比,到珀里斯奥夫尔拉比那儿去。可我又不是珀里斯奥夫尔的信徒。他们不过是想找岔子罢了。起初,我岳父还站在我这边,可很快他也跟他们一伙了。我在镇上本是个陌生人,可突然之间大家因为我起了激烈的纷争。我想回家,可他们警告车夫,不许他载我。我每次去找车夫,他总找到借口——乘客太多啦,这个,那个的,废话一大堆。我岳父,愿他原谅我的冒昧,是个恶霸。他和镇上的无赖勾结。人们都怕他,因为他和官府也有来往。而他老婆则是个恶毒的妇人——十足的刻薄鬼,他们几乎不愿供养我食宿。我甚至想走回家去,可他们把我的衣服藏了起来……或许您不信我的话?”
“我为什么不信?世上确有邪恶之人。”
“您说邪恶?简直就是魔鬼撒旦!而且他们自己说的是那种奇怪的语言,我听着真是既想哭又想笑。一分钟前他们就要拳脚相向——这可是要危及身体和生命的!可过了一分钟,他们又哈哈大笑,那不过是个大大的玩笑。接着又是一阵激情爆发——就像剧场里演戏似的!与此同时,那位官方授予的拉比离任了。我岳父让我去接替。他是社区的大人物,跟所有的官员们关系都不错。但我必须通过考试。所以,他又对我说,‘学俄语!’我不喜欢这主意,可是——有那些小册子,雷曼维奇的教科书。嗯,长话短说吧,我很快发现我并不适合这事。我跟他们讲了。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她开始打我。就那样——她凶狠地打我。她砸锅,摔盘子,逮着什么扔什么。甚至扯我的祈祷披巾。我打算逃跑,可是她折磨起人来凶巴巴的,一眨眼的工夫,又变得温柔极了。‘你干吗这么傻?你就不能当这是个玩笑?’这时候,全家人都软得像融化的黄油,就像老话说的那样。好啦,我成了他们中的一员了。我岳父还想让我加入他的生意。可不到一星期,乌云又回来了。她打我,羞辱我。她的妹妹们也骂我,像野兽似的攻击我。我问她:‘我做什么了,我?’可这跟同狼讲理有什么分别?长话短说吧,我亲爱的爸爸来了,他说:‘这团面是再也发不起来了!’我们召他们到拉比面前,可他们不去。我听说,他们雇了流氓要打我。他们甚至会——上帝不许——会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