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索了好一段时间,不知道该为这部自传起个什么名字。因为我唯一的姐姐杰奎琳无意中对我的一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杰姬(杰奎琳的昵称)比我大三岁,但她始终显得比我年轻。姐姐的智力有点“迟钝”,以前人们就是用这个字眼来形容她的。尽管表现出来的症状十分轻微,但她仍旧上不了正规的学校。她没法交朋友,没法找工作,没法结婚。这一切都注定她无法拥有一个完整的人生。
她的状况也影响了我的人生。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某种意义上,照顾杰姬是我的责任,这个想法也是我如此卖命工作的原因之一。我所指的并不仅仅是经济上的尽职尽责。
曾经有一段日子,我因她而尴尬,因她而羞耻,因她而内疚 我拥有那么多,她拥有的却那么少。大约八十年前,杰姬出生的时候,世人对于这种如今我们称之为“智障”的症状所知甚少。当时没有一所学校能处理这种问题;没有任何一个工场可教给他们一技之长;没有雇主知道如何运用他们的天赋和忠诚。
要是在今天,杰姬没准能找到一份工作,虽然简单,但对社会有用。她没准还能碰见一个不错的男人,然后嫁给他。但在那时,除了我和父母之外,杰姬的生活根本就是与世隔绝的。
我的父母保护着她。在家庭之外,他们从不谈论她,也不向任何人解释她的状况。外人是不会理解的,那些人还会躲开她,欺负她。
杰姬的孤绝也间接导致了我的孤绝。从小我就没举办过生日聚会,因为杰姬没有办过;我没参加过女童子军,因为杰姬不能参加;我极少请朋友到家里来玩,因为他们不知道我姐姐的情况,我仿佛会听见那些窃窃私语,不管它们是真的还是我想象出来的。
母亲一直为杰姬的孤单感到心碎。我长大后,她就经常问我,要是我跟女孩子们出去玩,或者跟小伙子约会的时候,能不能带着杰姬一块儿去。我爱姐姐,她甜蜜又可亲,而且不论怎样她都是我姐姐。但是有很多次,我恨她。因为她和别人不一样;因为她还让我感觉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还因为那些她强加给我的生活限制。我不喜欢这种怨怼的感觉,但不可否认这种感觉曾占据过我的心。你可能会被我的坦白吓到。或许,你也曾因同样的感觉而感到内疚,现在则感到宽慰释怀,因为并不是只有你心怀怨恨。当我写下这些字句的时候,我想,几乎每个家里有患慢性病(不管是心智上还是身体上)的兄弟姊妹的人都会理解我的感受吧。
我最近读到了一本名叫《正常的那一个:与伤残或难相处的手足共度人生》的书,书中的内容解释了杰姬对我的生活造成的影响。作者名叫珍妮·塞弗,是一位精神科医师,她有一个非常难相处的兄弟。从字里行间,我看到了自己:“一个过于早熟的孩子;始终有着隐隐约约的责任感,想要照顾手足,让他安康;有想要出人头地的冲动;有对失败的恐惧。”我真希望自己能早点读到这本书,但就算真的一早读到也未必有用。杰姬还是杰姬,我的生活也还是一样。
想要证明自己,想要功成名就,想要奉献,想要保护,这些需求中的一大部分都源于我对杰姬的情感。但除了这些之外,肯定还要有点别的,正是这点“别的东西”让人想要追求卓越。有人称之为野心,这种说法还可以接受。有人称之为缺乏安全感,这是一个多么乏味庸常的标签啊,就像说人“很害羞”一样,并无实质意义。但是当我回顾人生,我发现自己的生活就像是一次漫长的试镜 正因为缺乏安全感,所以无时无刻不尽力表现出与众不同的特质,试图获得别人的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