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后三年(前141)正月甲子,十六岁的皇太子刘彻在父亲死去的当日即皇帝位,是为武帝,尊祖母窦太后为太皇太后、母亲王皇后为皇太后。在安葬大行皇帝和筹备新皇登基的一片嘈杂繁忙中,掌管京师治安要事的正是中尉宁成。
这位帝国高阶官吏籍贯南阳郡穰县(今河南邓县),入仕的途径亦与郅都相仿,宁成在景帝时期先任郎官后改为谒者,而郎官、谒者同属郎中令的属官。谒者随侍皇帝左右负责礼宾迎送等事务,编制七十人,秩比六百石。帝国因这一职位的特殊性,要求担任者必须品行“孝廉”,相貌威严而且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本朝依礼为治,故而典章制度也就格外规范,谒者所谓执掌礼宾即指司仪工作,比如皇帝出行路遇丞相需下车致意,谒者此时即须高声一句“皇帝为丞相下舆”;皇帝坐于宫殿时丞相进来,皇帝应该起立迎接以示尊重,谒者又须同时高声一句“皇帝为丞相起立”。这既是提醒皇帝举止合乎礼数,同时也将皇帝礼敬大臣的美行用声音传达四方①。因此,必须将酷吏两字和宁成这样一位相貌庄严、长须飘飘的中年美男子联系在一起。
中尉需要定期绕行皇宫做例行的安全检查,看着未央宫内忙忙碌碌的宦官大臣,宁成也许常常能够想起他的前任郅都。
对宁成来讲,郅都是那种亦师亦友的人物,他钦佩郅都族灭瞷氏时的严酷狠辣,也一定为郅都横死于雁门郡守任上而深深惋惜。两人同任京官,郅都因在上林苑保护了景帝扬名京师,宁成因为他对上级和下属有名的盛气凌人知名官场。性格作风如此特别又同属郎中令管辖的两人,早在京师应该就彼此熟识,但是真正的搭档共事却是在济南郡。
回忆起这段经历,宁成多半会感到得意。当时郅都的郡守任期已接近尾声,宁成在这个时候出任济南都尉。宁成在赴任之前就已听说,之前几位都尉到郡守府会见郅都,甚至要像济南郡所辖的县令参见郡守那样,事先通过负责接待的官吏通报,获得允许后方可进见,畏惧郅都到这个程度。可宁成到任之后不久,不仅把郅都的名头压了下去,还能得到郅都这个帝国头号酷吏的以礼相待。
郅都调离后的六年时间里,宁成继续任济南都尉。没有了郅都的济南,在宁成的高压之下平静如昔,失去“苍鹰”的长安城,却再次成为宗室权贵横行不法的天堂。
景帝是否会怀念郅都不得而知,现实是他确实需要一个执法严酷的人物。施政效仿郅都、治理济南号称“以狼牧羊”的宁成进入景帝的视野,中六年(前144)宁成升任中尉,接手郅都曾经担任的职务。虽然他不如郅都廉洁,但是严酷的手段绝不输于后者。史传中并未记录宁成具体执法的案例,京师宗室豪强对他的畏惧,却能够证明景帝这次任命取得了极好的效果。
很难判断宁成是否真的明白,他的威严本质上来自景帝的支持。但是,武帝即位后他的遭遇,一定会教给他权力根源于帝王这个颠扑不破的真理。
以十六岁小皇帝名义颁布的诏令背后,是以实际掌握政权的太皇太后窦氏、皇太后王氏为首的两大外戚集团。得势的外戚不会允许宁成这样的皇权卫士存在,武帝登基一年左右的建元元年(前140),担任中尉四年多的宁成调任内史。外戚集团仍不满足,于是宁成任内史不足一年就获罪下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