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所料,在我赶到陶局家里之前,陶局早跑到领导那儿汇报了。这段对话我不得而知,但按照通常的法则,提供一个范本(所有这种对话,基本上是这种范本)。
平时看起来还算慈善的陶局脸色沉重而激愤地叙述了事情的经过。用无比激愤的语气肯定,这是一场有预谋有准备的非组织活动,是少数人为了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向党组织发起的一次猖狂进攻,是根本没有把分管市长的意见放在眼里的一种表现。最后这句话就决定了事情的性质,也是最具挑拨作用,最富有官场杀伤力,最击中要害的一句。因为,在此之前,陶局把人事方案已向分管领导汇报过。
领导的态度非常鲜明,要把主要矛盾与次要矛盾分开,挑起矛盾的人,组织不会迁就,对只是受了蒙蔽的同志,要团结起来。陶局说:受蒙蔽的人也要分两种,一种是没有头脑,还有一种是有头脑。领导也只笑了笑,说:还是讲大局,讲团结。陶局说:对,也要讲原则。看来陶局在这个时候,对鲁丰及鲁丰之流已恨之入骨。
我赶到陶局家里,见到了春风满面,和蔼可亲的他。坐下之后,他那亲切的笑容,让我温暖如见到雪后的太阳。我理解了什么叫大度,什么叫和蔼。当然,我们不能谈及敏感问题,我只能暗示自从到教育局以来,特别是陶局来了之后,我一直只知道埋头拉车,也不太打牌,更不喜欢串门,所以来陶局家里不多,到别人家里就更谈不上。我一直感激局长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同时表明我是一个没有任何野心的,可以让党放心的,只图平安过日子的,可以忽略不计的,又绝对勤快的,非常好使唤的,一个党性很强的……有N多可以让他放心的好干部。
陶局自始至终微笑着,甚至几个非重要的电话也被他按掉了。他以一种无比亲切的笑容,让你敞开心扉,尽情叙述。甚至局长夫人也时不时从另一间房子里走出来,为我添茶水。他那第二胎不足十岁的女孩小菲从学校晚自习回来,一进门就使用了中国难见的日本礼节,弯腰鞠躬喊:苏叔叔好。如果这一切用外交辞令来表达,就是苏新同志受到了到访地区极其热烈的欢迎。当然,陶局在会见我时,更是时不时地叫我吃水果。在他热情的呼唤下,我拿起一个苹果,心里感到羞愧,因为我送的苹果比我手里抓住的个头要小得多,圆周差远了,色泽度也远不如手里的红润。在我的手打了一个冷颤的同时,陶局说话了。
他首先充满深情地回顾他到教育局五年来与同志们建立的深厚感情,特别是我苏新同志,应该说是七分配合。当然,完全配合是不可能的,毕竟人都具有独立性。他非常高度地肯定了我说的事实,评价了我在工作中所做的成绩。最后,他对我的人品用了这么一段话作了总结:你是一个实在的人,一个有党性的人,一个对工作兢兢业业的人,一个没有功利心的人,一个具有发展前途的人。教育局的事业,以前有你的功劳,今后也要靠你的奋斗。你根本就不必有什么思想包袱。有包袱你就错了。鲁局长向组织建议,是非常好的,非常中肯的,非常及时的,是一种忠于组织的体现。这样的领导非常难得,与之共事是值得十分珍惜的机会,是人生中看起来偶然,却又十分幸福的缘分。
当然,在陶局表扬鲁丰的时候,我尴尬极了。点头也不好,不点头也不好。权衡得失之后,脸部表现出一种僵笑。笑是因为是陶局在讲话,僵是因为陶局说的对象不同。
我们举行了为期一个半小时的亲切交谈,双方在和谐而友好的气氛中结束了这次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会见,同时也明确了今后共同工作的方向。
妻子陈晓霞一无所知,她正忙着装修房子。我历来就报喜不报忧,不为别的,只是像我们这样的家庭经不起风雨飘摇,本来动人而快乐的事情就少得可怜,还把这样一些不愉快的消息告诉她,让残酷的现实去推残她花朵一般的心灵,我于心何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