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东雨季的每一次落实几乎都可以用“随机”一词来进行高度概括，我和卓云等四人按照事前安排好的行程出发的时候还是烈日当头，而当我们驱车颠簸近黄昏才赶到第三监狱外围的时候，车窗外早已大雨滂沱。根据规定，任何社会车辆都不得进入第三监狱外围路障以内，即使是我们这样的“记者”采访车也不能例外，看来“无冕之王”的确存在着缺少官冕光环笼罩的致命弱点，在这个特殊的领域里，我们四个记者也是弱势群体。

黑色的过膝雨衣垂坠着连线的水滴，我们安静地走在第三监狱铁门内阴暗狭窄的水泥回廊，雨靴踏破路面积水的响声敲打着每一个神经紧张者的心弦，一位略显肥硕的灰面女狱警一言不发地在前面带路，她的目的地是羁押犯会见室，而我们的目的则是赶快把张阳替换出来。

很多人都认为人的情绪极易受外界环境的影响，比如说晴空万里的时候人们往往踌躇满志意气风发，而当阴雨绵绵的时候就容易心绪不宁悲观失望。而我们则大不同。

前天艳阳高照的正午，在蒙东集团总部四楼宿舍的席梦思大床上，脸色潮红的卓总裁不无忧虑地正在和我密商“打捞”张阳计划的可行性。

“这样的替换应该没什么问题，长相相近是一方面，关键是打点到位了，再说无非是聚众斗殴的性质，又不是什么命案，也没有当事人出面指认。”我罗列着自己想到的所有利好信息分析给眼前这位貌似孱弱的娇小女人。

“万一被发现就麻烦了，咱们可能就不容易走出第三监狱了。”

“卓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谨小慎微了啊？”我不好意思过于直接揶揄这个刚刚还在我身下生龙活虎的妩媚总裁，但是也必须及时克服她莫名产生的恐惧心理，毕竟可以斡旋的时间不多了。

“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事情的，再说要出事大家一起出事，我不也和你一起去嘛。”我故作轻松地安慰她，右手食指和拇指轻捻多疑少妇的脸庞鬓角，卓云的脸颊滑泽但略苍白，湿腻却泛寒，可见她的烦恼与纠结。

“乌鸦嘴！”卓云不耐烦地挥开我的手，站起来走到窗前，极目远眺，“必须万无一失！”为了这句“必须万无一失”，集团又多付给冒名顶替者6万元现金作为补偿。

我们的计划其实也不复杂，就是事前通过市府某高层知会司法局的负责人，安排我们几个“记者”到第三监狱对张阳进行一次新闻专访，目的就是想了解一下蒙东地区民间文物征集和收藏的内幕，从而在普法宣传的层面加强对当地文物的保护力度。我们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伪张阳”，他愿意为了16万元现金和儿子大学的四年学费而暂时牺牲两年的自由，而司法局的朋友则表示不怀疑在押嫌犯的真实身份。

能够最大限度地体现利益共赢的合作一拍即成。

想到容易做到难。具体操作的时候我们真是煞费苦心，谋定又推翻了不下十套替换方案，直到今天中午我们还是议而不决，犹如正在召开一次可有可无的理论务虚会。

“别再犹豫了，”最后还是卓云拍板行动，“我不相信有钱办不好事！”

我们决定让“伪张阳”在雨衣里面穿上和羁押室里张阳一样的囚服，从光头发型到络腮胡须都达成了一致，一路还不断让他重复着必须在羁押室里耳熟能详的对答内容，这样肯定是“万无一失”。

惴惴的心绪和正午的烈日形成光明与暗黑般的对比，而现在第三监狱里灰暗阴霾的回廊和高墙四角天空的阴雨并没有加重我的不安或紧张。我们静坐在羁押会面室的长桌后等待张阳，卓云面无表情地后靠椅背，貌似小憩实际上说不准正心潮澎湃呢。我努力想象着曾经那么不可一世的张阳穿着破旧的黄色囚服出现在我们面前会是什么表情，而我又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与他交流呢？张阳会不会因为我们的这次营救而改变对卓云的看法呢，他还会再像从前那样与卓云较劲吗？就算是想争位置，恐怕也得暗中进行了吧？无论如何，张阳这次是败了。

我还在胡思乱想，身边的卓云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躁：“云飞，怎么这么久了还不出来呀？”

“我怎么知道啊？估计是想梳洗打扮停当了才好意思出来吧？”我打趣张阳，其实也是想让卓云更加淡定一点，毕竟等一会见面的交流很关键，需要卓云在短时间内说服张阳配合我们的行动，虽然他不配合的可能性极小。

“别胡说！”卓云冷静了很多，“肯定有点问题了，不然不会拖这么久！”

外面骤响的警笛和纷杂的脚步声再一次证明了莫菲法则的普适性——张阳越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