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君说:“不会的,大卫家的狗都训练有素,那灵缇叫帅哥,三岁。还有一只斑点叫美女,一样大。另外有一只哈士奇叫阿甘、吉娃娃叫妹妹。”
我一听吉娃娃,立刻背后发凉,几乎想要再次奔命而走。我于吉娃娃,好似患有小丑恐惧症的人之于马戏,恐惧源于莫名,于是无法消解,吉娃娃是我的梦魇,仅次于黑暗的屋子和日本鬼怪。
我问:“吉娃娃在屋里吗?”
Z君说:“不,妹妹天天陪着大卫妈,现在不在家。”
“多久能回来啊?”
Z君贴过来问:“怎么了?”
我立刻撇清:“想看看。”
他哦一声又说:“恐怕得下午。”
我于是诚恳地叹息:“那多可惜啊。”
然后立刻心下决定,午饭一定得走。
大卫这时抱着一只毛绒绒的小黄球过来一边走一边说:“拉拉过来,拉拉吃饱了没有,拉拉有没有想爸爸啊?”
一只叫拉拉的狗,成为了眼前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的孩子,这画面基本可以组成一本魔幻主义小说的封面,眼见着那条狗被送到我眼前,我汗毛竖起来,大卫还是很热情地说:“这是拉拉,拉拉现在满月了,拉拉是个可爱的大姑娘了……是不是呀拉拉……”
他怀里那只拉布拉多依旧迷迷瞪瞪地半张着乌溜溜的黑眼睛,打个哈欠露出尖牙利齿,立刻吓退我半步。
Z君在我身后,被我踩到一脚,他连忙扶住我哈哈笑着对狗爹说:“大卫你这么紧抱着你闺女也不怕憋死她?”
大卫立刻说:“哪有,我很有数的,拉拉每晚都跟我睡觉也没怎么样啊,是不是啊拉拉。”
我听不下去这人狗不通的对话,装作刘姥姥到处猎奇,终于看到装饰落地窗的成排粉色的蝴蝶兰很是美妙,立刻兴奋地奔过去说:“好漂亮的花啊!”
大卫在身后遥远地解释:“要是五一过来,能看见一院子的牡丹芍药,香气扑鼻,开春就能看见一树一树的樱花,六月就有大樱桃……”
我一听,这不跟藩镇割据似的自给自足了?心下崇拜,十分想要套近乎,以后可以上树吃新鲜樱桃。
Z君站到我身边,问大卫:“你家这牡丹芍药还是咱们当年种那些?”
大卫说:“是啊,压了枝长了一院子。”
我见着话题终于脱离了狗,心里头高兴了,于是插嘴道:“你们俩种的,真的假的?”
大卫说:“中学上生物课的观察作业,结果真种活了。”
我想慨叹一句,以表示我的素养高雅,善解人意,然后获得Z君以及他好友的表扬,结果回头一看,那只叫做拉拉的狗,竟然蹒跚地向我走过来,大卫还在一边怂恿:“拉拉啊,快,到阿姨那里去,阿姨给你好吃的哦。”
那只小笨狗竟然就真来了劲,加快速度奔向我,身边的Z君此刻也发挥了不该发挥的作用,他递过来一把犬粮说:“大卫这闺女有奶就是娘,你喂喂它今天一天都跟着你走。”
才不要!
我立刻退到沙发边上说:“算了,还是认正亲好,别认歪了不好纠正。”
大卫可一点也没听见我所话,他眼睛里都是他的狗闺女,看拉拉已经往Z君那边儿跑,一把抱起拉拉,然后塞进了我怀里,然后笑着摸了摸拉拉的可怕的狗头说:“不是干爹,是阿姨,你看阿姨多好看啊,来找阿姨玩儿。”
一连串动作迅如闪电,等我坐下,手里头已经多了一团肉球:黄毛,小鼻子小眼,看着我歪着头吊着耳朵,我觉得心跳已经震碎胸腔,根本不敢抬手,生怕双手颤抖透露出我恐惧的本质,于是,一只满月的拉布拉多,伏在我腿上,抬着头,跟入定的我对眼。
好久,Z君凑过头来说:“拉拉喜欢你。”
我后背一炸,勉强沉着地回答:“是吗,我也这么觉得……”
大卫强烈要求我们中午留下吃饭。他去订餐,我生怕我忤逆了拉拉爸爸的意思拉拉会像变形金刚一样变身咬死我,于是不敢发言。
Z君问:“你下午没事情吧?”
我悄悄说没有。
腿上的拉拉又动一下,我的汗毛竖起来,Z君又问:“那我们在这里吃饭好不好?”
我点点头说:“好的,我请客好了。”
Z君说:“不用你,大卫这跟无人区一样,来个人看他就美得什么似的,他非得请客,让他去好了。”
说罢Z君问:“要喝水吗?”
我摇摇头。
Z君说:“有草莓,要不要吃?”
怎么不要吃,可拉拉坐的很不舒服,一定要从我腿上下来,我不敢动她,也不敢说其实我很想吃草莓也很想用洗手间。
我们正胶着,忽然一阵“吧嗒吧嗒”声,我没有反应过来什么事情,只听脑后传来一阵闷热的喘息声,转过头,一只怪物的正对着我,他有着红色的舌头和尖利的牙齿,然后,一阵狂吠在我耳边陡然响起。
那声音,好像天上劈下惩戒人间败类的惊雷,直接冲击我的耳膜化作无边的恐惧激荡在我的血管,眼前的色彩化作黑白,然后逐渐变为曝光过度的胶卷,我似乎脱离于这个时空成为另外一颗行星进入绝对的无声状态。
原来人快死了,是这样的体验。真可惜,不能和比人分享。
我如花般的青春就得交代到这荒郊野外的农家大院了,明天报纸上就会说:有为青年猝死农家小院初步查明为惊吓所致;杂志就会写出文章议论80后的承受能力问题;学校也会开设专门课程叫做“如何跟犬类打交道”……
我就成了许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另外,何鸣鸣的名片我还没有交给大东哥,大东哥要帮我孝敬父母,还有Z君跟我的殒命没有责任,要怪,就怪我逞能,要挑战自己的极限。
但愿我能遇到Allison或者Melinda,帮我完成夙愿,让我安心超度。
这一想又难过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