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节:慈母断机 孺子悟途(1)

孟子传 作者:曹尧德


【第三章】慈母断机 孺子悟途

“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

——《孟子·告子上》

学宫犹如一株喷芳吐艳的牡丹花,孟轲则是一只小蜜蜂,花儿的甘甜与芬芳,吸引着小蜜蜂整日围绕着她团团飞转。每当又圆又大的红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的时候,小孟轲就站在门前的台阶上,聚精会神地望着成群结队的孩子走向学校,他们有的活蹦乱跳,有的温文尔雅,有的谈笑风生,有的默默无语,有的携手并肩,有的鱼贯而前。他们像望日迎风的禾苗,似蓓蕾初绽的花朵,如草原上的羊羔,若蓝天上初展翅的云雀黄莺。小孟轲默默地看着他们,用目光将他们一批批地送进高墙深院,直至最后一批,最后一个。日上三竿了,学宫里传来了琅琅的读书声,小孟轲仍伫立于台阶之上,面对学宫,如醉如痴,像是在欣赏美妙动听的乐曲,直到母亲喊他回家吃早饭,才恋恋不舍地离去。有时小孟轲也步下台阶,下意识地同孩子们一起前行。孩子们对他很友好,主动跟他搭话,有的扯着他的手,有的搂着他的脖,将他领进了学宫,于是他便成了这个学宫里的常客,很快地同孩子们混熟,交上了朋友,彼此成了亲密的伙伴。先生们也都喜欢这个虎头虎脑的孩子,见他那双聪慧的大眼睛明亮有光,机灵有神,忽闪忽闪的能够表情达意,似会说话;眉宇间宽阔而平坦,像一个点将台或跑马场;两个浅浅的酒窝,里边盛满了笑,瞥一眼就令人心醉,都主动过来问长问短。小孟轲毫不怯生,总是有问必答,且对答如流。交谈中先生们得知他虽小小年纪,但却读了不少书,懂得许多道理,便备加亲爱,有的竟将他拉入怀中抱抱,亲吻着他那胖胖的、红扑扑的肉脸蛋,一次,那个满脸大胡子的先生竟扎得他哇哇地哭叫起来。

既非正式学生,按学宫里的规矩,小孟轲和别的孩子们,在学宫的院子里玩可以,但不能到书房内去听先生们讲课。上课前和下课后,学宫里是欢乐的海洋,孩子们都把小孟轲当成自己的好朋友,而且不出旬日,小孟轲便成了他们的长官和领袖。上课的铜铃一摇,学生们闻声蜂拥跑进书房,这可苦了小孟轲,宽广的学宫院内,常常只有他孑然一身在东徜西徉,等待着伙伴们下课,多么空旷的院落,多么寂寞的心境,多么缓慢的时光啊!……一次,小孟轲从一幢书房的窗下经过,听里边先生正在给学生讲解“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不禁驻足谛听,他想听听先生讲的是否跟母亲讲的一样。听着听着,他拉不动腿了,先生那抑扬顿挫的诵读,那绘声绘色的讲解,似一股强大的魅力将他吸引住。从此,他便天天在这个窗下旁听,或立或坐,先生讲他听,先生领读,他亦诵读,学生练习,他亦练习,只是一切都在墙外窗下,都在心中默默地进行。

南风吹,天气暖,书房的窗户渐渐打开,最后竟至洞然若无了,小孟轲隐于窗下旁听,像在室内一样听得真真切切。不久,多数学生都发现了这一秘密,但因大家都跟小孟轲是好朋友,便都瞒着先生。这位讲课铿锵悦耳的先生眼睛高度近视,那时候没有眼镜,读书的时候,两眼紧贴着书简,五步以外,便一切都是模糊一团,所以一直未能发现窗外的孟轲。紧靠窗台的两个学生,因学习不努力,听课不专心,先生提问时,常常是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先生让他们背诵,他们则目瞪口呆,站在那里,像竖着的一根木桩。孟轲见他们实在可怜,每每助其一臂之力,帮其解脱危难。一天,先生令其中的一个解释“硕鼠”的“硕”字,那个学生应声立起,先是左顾右盼,抓耳挠腮,然后便呆若木鸡了。

这么容易的词不会解,竟如此狼狈,同学们见了,不禁哑然失笑。

他向窗外的孟轲投来了乞求的目光,孟轲低声地告诉他说:“硕者,大也。”

二人毕竟是隔着一堵墙,孟轲又不敢大声地开言吐语,他误将“大”听成了“怕”,于是急忙回答说:“硕者,怕也。”

回答得风马牛不相及,先生一听,火了,追问道:“那硕鼠硕鼠,是何意思?”

学生回答说:“怕老鼠呀,我真怕老鼠!……”

“荒唐!”先生拍案而起,“鼠兔乃怯懦之辈,有何惧哉!”

那个学生见先生申斥,并不惧怕,这也许是习以为常的缘故。他脸一扬,白眼一翻,理直气壮地反驳道:“老鼠咬衣服,啃箱子,为何不可怕?父亲一件新皮袍被老鼠嚼烂,母亲因此挨了父亲一顿拳打脚踢,至今尚卧床不起呢。”

书房里一阵哄堂大笑,有的笑得前合后仰,有的还趁机胡闹,吹起了声声尖厉的口哨。先生捉住了一个前排调笑得最凶的学生,用戒尺狠狠地打他的手心,打得他龇牙咧嘴,三五下之后,那手掌便厚厚地肿了起来。这个学生坐在前排.虽然他不可能看到,也未听见今日后边发生的事情,但他根据平日所了解的情况,料定与孟轲有关,但他不能说,因为孟轲是他的好朋友,说出真相,先生知道了,是会赶孟轲走的,一个人到了危急关头,怎么能够出卖朋友呢?他紧紧地咬定了牙关。戒尺声声,落在那个倒霉而可怜的前排学生的手掌,却疼在孟轲的心上,他想,今日之事,罪魁祸首在我,为何要让别人无辜受罚呢?这太不公道了,自己这样坐视不问,岂不是太自私了吗?一个自私的人,将来还会有什么作为呢?……孟轲这样想着,不由得挺身而起,破门而入,大步流星地来到先生面前,先向先生深施一礼,然后从欣羡先生的渊博学问和精彩讲解,自己的窗外旁听,数月来的风吹日晒,讲到今日事的前前后后。先生被孟轲弄得先是懵懂,后是惊讶,续而赞叹。先生考问了孟轲的学识,孟轲侃侃而谈,滔滔不绝,激动得先生不时地用他那宽大的衫袖擦拭着湿润的眼睛。从此,先生允许孟轲坐于屋子的后排旁听,不再受那风霜之苦。

古时候的教学,先生多半是结合实际进行,不似科举考试以后,学生整日死背书本,为的是获得一块敲门砖,以便敲开仕宦的大门。孟轲所在的学宫,处处以孔夫子为光辉榜样,便是这周礼,除了讲解知识和道理,更重要的是组织学生演习,谓之“习礼”,诸如婚礼、葬礼、祭礼、馈赠礼、射飨礼、食飨礼等等。他们不仅像今人排戏那样在学宫的讲坛上习礼,还时常把学生带上社会,参观并参与各种礼仪活动,如射飨、郊天、祭祖等。每当这些时候,长长的队伍后边,总少不了矮小的孟轲,而且他的心神是那样的专注,他的动作是那样的认真,一丝不苟,运远超过了那些年岁大、个子高的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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