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民选议院设立建白

宪政人物 作者:应奇


《民选议院设立建白书》是了解板垣等民权扩大论者的意识形态最重要的文献之一,特译出其全文,以飨读者。

"臣等伏察,方今政权之所归,上不在帝室,下不在人民,而独归有司。夫有司上不可不尊帝室,而帝室渐失其尊荣,下不可不保人民,而政令百端朝出暮改,政刑成于私情,赏罚出自爱憎,言路壅塞,困苦无告。夫如是而欲天下之治安,虽三尺童子犹知其不可,因循不改,恐致国家土崩瓦解。臣等爱国之情不能自已,乃讲求振救之道,知唯在张天下之公议。张天下之公议,唯立民撰议院耳。如此,则有司之权有所限,而上下相安,同受其幸福也。请逐次陈之。

夫人民对政府有纳税义务者,则对其政府之事有与知可否之权,是天下之通论,实不待臣等喋喋赘言。故臣等窃愿,有司亦不抗拒此大理。

今拒立民选议院之议者曰,我民不学无识,未进开明之域,故今日立民选议院应属尚早。臣等以为,果真如其所言,则使民学且智,而速进于开明之域之道,即在立民选议院。何则,今欲使我人民学且智,而进于开明之域,即应先保有其通议之权,使之自尊自重,而起天下忧乐与共之气象,使之参与天下之事。如是,人民安其固陋而自甘不学无识者,未之有也。而今自待其学且智、自入于开明之域,是殆等待百年以俟河清之类。论者甚且谓,今遽以立议院,是不过集天下之愚。噫,何其自傲之太甚,而蔑视人民如斯乎?有司之中,智功固有过人者,然又安知无学问识见并未过人者?盖天下之人,不可如是蔑视,若可蔑视,有司亦岂非其中之一人乎?然则,均是不学无识也。仅为有司之专裁与张人民之舆论公议,其贤愚果如何。臣等谓,有司之智视之维新以前,必有所进者。何则,人之智识,亦必因其有所用而进。故曰,立民选议院,是使人民学且智,而速进于开明之域之道。且夫政府之职,其宜以为目的者,在使人民得以进步耳。故草昧之世,野蛮之俗,其民勇猛悍暴,而不知所从。今我国既非草昧,而我人民之顺从,且为过甚。然则,今日我政府宜以为目的者,乃立民选议院,使我人民起勇往敢为之气,并知分任天下之义务,而得参与天下之事,则阖国之人,皆同心焉。

夫政府之强,何以致之,天下人民皆同心也。臣等不必远引旧事证之,且就晚近十月政府之变革以验之。我政府之孤立何其岌岌乎危哉,而我政府之变革,天下人民为之忧乐者几何?实不啻未为之忧乐也。天下人民漠然不知之者,十居八九,唯惊于军队之解散耳。今立民选议院,则政府人民之间,真情融通相共,合为一体,国遂以强,政府遂以强。

臣等既就天下之至理究之,就我国今日之情势言之,就政府之职责论之,及就晚近十月政府之变革验之,则臣等愈笃信臣等之说,切谓今日使天下振起之道,唯在立民选议院,张天下之公议而已。至其方法等之议,臣等不必在兹言之,盖十数张纸不能尽之者也。但臣等窃闻,今日有司籍持重之说,事多务因循,视世之言改革者为轻率改进,而拒之以尚早二字,臣等请辩之。

夫云轻率改进者,固非臣等所解也。若以事出仓卒者为轻率改进,则民选议院乃事出郑重者也。有司各部省不知,而变更之际,诸事失本末缓急之序,以彼此之措施不相类者为轻率改进,是国无定律,有司任意施行也。有此二者,适足以证可立民选议院。夫改进者,天下之至美,事事物物均非改进不可为功,然则,有司不能罪改进二字,其所罪者必止于轻率二字而已。

轻率二字,与民选议院未相关涉也。尚早二字于立民选议院,臣等不独不之解而已,臣等之见且与之相反。何则,今日立民选议院,尚恐有待时日,而后始期至于完备。故臣等一日唯恐其立之晚,故曰臣等之见且与其相反也。

有司之说又云,欧美各国今日之议院者,非一朝一夕设立之议院,其进步乃渐以致之者。故我今日,不得卒然效之。夫进步以致之者,岂独议院哉?凡学问技术机械皆然。然彼积数百年之久以致之者,盖前无成规,皆自行经验以发明之。今我择其成规而取之,奈何不可企及耶?且必待我发明蒸气之理,然后始得用蒸气机械,必待我发明电气之理,然后始得架设电线乎?政府应可下手从事也。

臣等既已辩明今日我国所以应立民选议院,及今日我国人民进步之程度堪能立斯议院,则有司之拒之者不得有所借口矣。立斯议院者,乃欲伸张天下之真理,立人民之公论通义,鼓舞天下之元气,以上下亲近,君臣相爱,使我帝国振起,保护其幸福安全也。请予择之为幸。"林田龟太郎:《日本政党史》,上卷,1924页,日本雄辩曾,1928年。平野义太郎:《民权运动之发展》,1013页,雄鸡社,1948年。

此一建白书,旨在攻击政权还于"有司",即萨长藩阀的专横,而政令百端朝出暮改,政刑赏罚偏颇不正,言路蔽塞而受压迫,人民的困苦无告,并指出其拯救之道,唯有伸张天下的公议,而设立民选议院。并对议院设立尚早论,加以逐次反驳,申明设立民选议院,政府和人民之间,真情才能相互融通,合为一体,国家始能强盛。这是正面向官僚派专权挑战的一大文献,为日本民权运动与国会创设运动的先声。此建白书一出,朝野赞否两论沸腾,那些被政权所排挤的士族,本来就愤懑于藩阀有司的专横及民权的屈枉,即举双手赞成,仰望自由民权光芒的来临,盛赞板垣为救世主。然而出仕官内省的加藤弘之,则以为民智未开,时期尚早,而反驳民选议院的设立是一种空疏的理论,不切实际。

板垣等在提出建白书前后所组织的爱国公党,也是日本政党的萌芽。当时之所以称为"公党",主要是以天下政治为使命,而想要和向来的私党或朋党区别而来。但严格地说,爱国公党还不能算是"近代政党"(modern political party),而属"名望家政党"(party of notable)的性质,因为当时的党员都是显赫的士族,不是一般民众所能望其项背,他们又设立"幸福安全社"为同志集会的俱乐部。这是名望家层的政治俱乐部,用以对抗掌握实权的藩阀俱乐部。但无论如何,爱国公党确是日本政党组织的嚆矢,并为后来爱国社的前身,及自由党的滥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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