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皮肤与心(7)

女生徒 作者:(日)太宰治


当鲁道夫要亲吻爱玛的肩膀时,(不要!衣服会皱 )爱玛表示拒绝。既然有这么细腻精密的描写,为什么没有描述女人对于皮肤病的痛苦呢?对于男人,这大概是无法充分了解的痛苦吧!也许,福楼拜这个人已完全看透, 但由于这太污秽,一点都不浪漫,所以装作不知道,对这事敬而远之吧!不过,说到敬而远之,这实在太狡猾!太狡猾了!结婚的前一晚,或是与五年不见思念的人重逢之际,没想到竟长出丑陋的脓包,如果是我,我宁愿死或离开家堕落、自杀。因为女人是为一瞬间的美丽欢愉而活的。不管明天会变成如何

当门轻轻地打开,他露出像栗鼠般的小脸,用眼神询问我:还没到吗?我对着莲叶,轻轻地挥一挥手。

喂! 听到自己粗俗尖锐的声音,我缩起肩膀,尽可能压低声音继续地说, 喂!当我想到明天会变成怎样也无所谓时,你不觉得我很有女人味?

你在说什么? 看到他张皇失措的样子,我笑了起来。

我不擅言词,所以你才听不懂。没关系,我坐在这边的时候,突然觉得人很奇怪。觉得不能继续活在这样的深渊里,我很软弱,很容易就被周围的空气影响、驯服。我已变得粗俗了!我的心渐渐低俗、堕落,就像 算了。 话说到一半,我突然噤口不出声。我想说卖春妇!这是女人永远无法说出口的话,女人毕生一定会有一次为它烦恼的话。在失去自信时,女人一定会想到它。我逐渐了解到,在长出这样的脓包之后,我的心已变成魔鬼了。虽然截至今日,我一直借着说丑女、丑女,来伪装我的完全没自信,但我却只对自己的皮肤,只有它,是小心呵护着,因为我知道那是我唯一的骄傲。我自负的谦让、谨慎、顺从都是捏造的假装,事实上,我是个单凭知觉、感触而喜忧,像个盲人般在生活的可怜女人,不管知觉、感触是多么敏锐,但那还是属于动物的本能,与睿智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清楚地明白自己实在是个愚蠢的白痴。

我错了!本来把自身的知觉想成是高尚的东西,将它误以为聪明,悄悄地宠爱自己。结果,我是个愚昧的笨女人。

我想了很多,我是笨蛋。我打从心底疯了。

别太勉强,我明白。 他像是真的明白一样,以充满智慧的笑脸回答, 喂,轮到我们了。

被护士招去,进入诊疗室,解开腰带,然后露出肌肤,看着自己的乳房,我看到了石榴,比起眼前坐着的医师,站在后面观看的护士,更让我倍觉痛苦。我想医师是不会有人的感觉的。我连他的长相都已经记不清楚。医师也没有把我当做人看待,到处摸弄。

是中毒。有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吗? 医师以平静的语调这么说。

会康复吗? 他替我问。

会康复。

我像呆坐在别间房子般听着。

一个人抽抽噎噎地哭着很讨厌,实在看不下去了。

很快就会康复了。要打针喔! 医师站起身。

是普通的病吗? 他问。

是的。 打完针,我们离开医院。

手这边已经康复了。 在阳光下,我伸出双手,眺望着。

高兴吗? 被这么一问,我突然感到很难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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