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走上讲台时，幸海不能直视那一双双明澈的眼睛，更不敢去看红霞。

幸海意识到自己对女生的偏爱有着魔鬼的成分。如果他不能控制那只魔鬼，就成了一头伤害纯真孩子的野兽。他怒视着自己，全力控制着那头蠢蠢欲动的野兽，把它牢牢关在牢笼里。但类似的梦此后一再出现，他对自己恐惧万分，生怕自己有一天会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

15

五岁那年，羽婷娘就去世了。

在羽婷的记忆里，娘有一张很耐看的脸。如果娘到街上走一走，就不难看出她有一副农村女人少见的好身材，柳腰纤细，花容月貌。可是羽婷娘到街上走的时候很少。羽婷娘有病，常常靠着被子半躺在床头，不停地咳嗽，特别是夜里咳得更厉害。有几回羽婷半夜被尿憋醒了，只听到娘喉咙里呼噜呼噜地响着，断断续续地说："倒不如死了好受……"羽婷知道死不是一件好事情，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羽婷娘就喘息着说："娘不死……娘要看着婷儿长大……"

可是羽婷娘并没有看着羽婷长大。羽婷五岁时，娘就死了。娘的突然死去是羽婷没有预料到的，一颗颗硕大的泪珠从羽婷脸上滑落。

那年刚入冬，万木萧疏，天寒地冻。羽婷娘病得厉害，在医院里住了不到三天，医生就让她回家了。出院的那天，医生怜惜地摸着羽婷的头说："你娘回家病就好了。"羽婷爹用胶轮车推着娘，羽婷就坐在另一边，羽婷的四叔在前面拉着车。走到半路上，就下起大雪来，雪纷纷扬扬，一会儿路上就白了。羽婷仰起头，让一两瓣雪花亲吻她嫣红的脸，她傻傻地笑出声来。胶轮车在路上打滑，时而从路的这边滑向路的那边，逗得羽婷咯咯直笑。

羽婷娘的病没有丝毫好转，反而喘得更加严重了，嘴唇也发青发紫了。羽婷娘攥住羽婷的手，说不出话来，只见两行眼泪一直流到枕边。羽婷爹急忙让羽婷去叫奶奶。奶奶赶来，一句话也没说，就把羽婷领到了她四婶家。晚饭是在四婶家里吃的，吃罢饭，四婶不让羽婷走，四婶说："医生在给你娘看病，小孩子见了不好。"

第二天一早，羽婷醒来就嚷着要回家，四婶还是不准。羽婷拗脾气上来了，又是跺脚又是摔门。四婶抱着她，眼泪就滚了出来："婷儿啊，你不是盼你娘好吗？你要盼你娘好，就听婶儿的话。"四婶叫了二婶儿和三婶儿家的两个姐姐和弟弟来陪她玩儿。

羽婷听到街上一片哭闹声，就怔怔地问："是谁家死了人吗？"她非要出去看，两个姐姐和弟弟慌忙拦住她说："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我们一起玩儿骑毛驴儿。"说着就将她驮在背上满院跑。一直到了吃晚饭时，婶儿才把羽婷抱到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