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躺下,安心睡觉吧。 她的声音单调没有起伏,不断重复着,使病人稍微宽慰了一些。他再次安心躺下,没有再说话了。弗雷德里卡关掉病房里剩下的灯,把病床四周用屏风围起来,让病人几乎处于完全的黑暗中。病房中间的桌子上,放着一盏台灯,在黑暗中照出了一块光亮。枪炮和炸弹使天花板的灰尘纷纷下落,弗雷德里卡用抹布将灰尘拭去。五分钟后枪炮声再次响起,人们不安地四处移动着,今晚只能听天由命。但是仍然有一两个声音: 晚安,护士!愿上帝保佑你!难道你们不想在睡前和我们来个吻别吗? 外面山脚下,隆隆的枪声回荡着。火光闪入空中又落下,天空被分割得支离破碎,轰炸机低沉的嗡嗡声现在也被撕裂了,炸弹落下,引发出恐惧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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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丝特把注射器放回托盘,熄灭了酒精灯,将汤匙清洗干净。 好了,弗雷德里卡,我今晚帮忙就帮到这儿吧。
好的,我就大恩不言谢了,甜心。过会儿还会有一名伤员从复苏室转过来,没有你帮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现在应该没问题吧?
没问题,病房里一切正常。最该死的是空袭,让大家都不得安生。
就是啊,我和伍兹也只能躲到发霉陈旧的掩体里面,值夜班的唯一好处就是可以待在地面上。要不我们试试不去掩体,躲在被子里,看看能不能躲过空袭?
天啊,上次空袭的时候,琼?皮尔森和希伯特就是这么干的,结果被头儿发现,然后把她们赶到掩体里。这下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希伯特只穿着内衣裤就躲在床上了。
呃,我们可不会只穿内衣就躲在床上。就算头儿赶我去掩体,我也会把耶格 的睡衣穿上。希望伍兹在宿舍里已经把茶泡好了。
就在这儿喝一些茶吧,埃丝特,要不要喝点再走?
不用了,我还是回宿舍吧,否则伍兹一定会奇怪:我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晚安,弗雷德里卡,上帝保佑你!
祝你在掩体里快乐。 弗雷德里卡说,然后又说了一句话,带有罕见的关心, 你看起来真的很累,亲爱的,很抱歉这是我的错! 她走上去又说了一些表达感谢和歉意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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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早过了,埃丝特离开之后,弗雷德里卡照例喝了一杯茶,然后开始完成那数不清的琐碎工作,都是傍晚堆积起来的。这时一个人影投射在桌子上。 弗雷德里卡,嗨。
嗨,巴恩斯,我正想知道你来不来呢。我给你留了些茶,刚泡的。
我需要茶, 巴恩斯疲倦地说, 这几天太累了,帕金斯正在休他七天的假期,只有我一个人上班,每天都在急诊室做麻醉。有些病人真是惨不忍睹,复苏室那边已经有两名病人死去了。还有一名病人,你知道吗?好像是胫骨和腓骨严重骨折。他们已给病人清创,做了牵引 ,那名病人很快就会被送到这里。我是趁着有点空才赶紧溜出来,过来看看你, 他小心地把茶放下,绕过桌子,双手抱住弗雷德里卡, 弗雷德里卡 我熬过这些天,就为了这一刻!
她轻轻地回吻,优雅地推开巴恩斯: 你应该好好工作,巴恩斯中尉,不要老是儿女情长的!
巴恩斯听到这话,心里不太高兴,但也没有表露出来。他坐下来搅动着茶,突然问了一句: 弗雷德里卡,你不会让我失望,对吧?
当然不会,亲爱的。 弗雷德里卡飞快地说出这句话,但说得有点太轻巧、太迅速了。
巴恩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杯茶,不是对弗雷德里卡说话,而是自言自语: 那真是太残酷了, 他缓缓地说, 我 我无法忍受。残酷和欺骗 是我最不能容忍的两件事
如果有时候一个人必须 我是说必须在残酷和欺骗中选择一样,我是说,如果有时你不想接受残酷的事实,那你就只有撒谎,或是伪装。
巴恩斯突然站起来,脸色变得苍白,他看着弗雷德里卡灰色的大眼睛: 这样,弗雷德里卡 永远记住这点:我宁愿接受残酷的事实,也不愿被人欺骗。我宁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