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他在学校门口看见了她，她扎着一只翘辫子，一只蝴蝶在她头上缓缓飞舞，他就跟着她。走过积雪溜滑的广场，她忽地一个趔趄，身体如箭平射而出，砰的一声摔倒在地。他飞快地跑过去，想搀扶她，可她却一跃而起，狂奔而去，只在地上留下一只粉红色的蝴蝶发卡

然后他就开始找她。他要把那只蝴蝶亲手交给她。他说除了她再也没有谁配拥有那只蝴蝶。

“我找遍校园的每个角落，可是我再也没有见到你。”

“我爸爸死了，妈妈疯了，没人养活弟弟，我就退学了 ”

他开始疯狂地想念她，不择时不择地地想念她

“大二的时候，我眼睛近视了，我不愿意戴眼镜，只能看见近处的东西；大三的时候，我怎么又忽然变成远视了，能看到很远很远的东西，可就是看不到你；再后来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

他说他是被一只红蝴蝶带到这里来的。他能够从细小的抖翅声中“听出”她的颜色 他确定这声音是知道她在哪里的，他坚信。

他说他每天都准时起床，准时到达她买奶茶的那家快餐店旁边，准时在她上班的那栋楼前等她。他无数次“听见”她从身边走过去。他多么希望她能够“看见”他 可是她没有，一次也没有。他一直不想主动来找她。就这样过了两年。两年来他都是这样，每天走同样的路，听同样的脚步声，口袋里装着那只她那年冬天丢失的红蝴蝶。

她把他带进自己的房间。她开始脱衣服。

她紧紧地抱着他，嘴唇贴在他的眼睛上，一遍一遍地亲吻。那两只眼睛开始湿润，一股股黏稠的血液如泉水般涌出，噼里啪啦地滴落在地上。洁白的地板开始颤动，像有什么东西从里面艰难地爬出，缓缓升起，飞快地旋转成一股红色的旋风。

“你看得见我吗”

他摇摇头。

“你看见了吗”

“我看见了一群红蝴蝶。”

他使劲地眨巴着眼睛。忽然，他一把推开了她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闪亮的瞬间

我对她说我要走了。她没有说话，表情安详。好像我只是嘴里咕哝了几下，像婴儿般做了个滑稽可爱的动作。好像我永远都走不出她温暖的心房。

我又对她说我要走了

“噢 ”

她好像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

“行李收拾好了吗这才几天呀. 又要走了吗 ”

然后我们彼此谁都没有说话。她帮我提着大包小包。我空着两手。

她 是我的母亲。

“一路小心呀。”

这是我在车上听到的她的最后一句话。她还在说着什么，而我只听见汽车的轰响声。

“在和你的生命告别的时候，你只需要向世界挥一挥手 ”忽然想起了这么一句话，但我已经记不清是谁说的了。

母亲给了我生命，她理所当然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可在向她告别的时候，我却没有挥手。我忘记了吗

“亮，你又瘦了。”

每次回家，母亲总会摸着我的脸，这样对我说。

“妈，您又老了 ”

每次我都有这样的感觉，可每次我都没敢说，代替的是违心的奉承

“妈，您又年轻漂亮了 ”

每当我说这样的话时，她便总是笑着骂我：“小东西，尽胡说 ”

女人总喜欢别人夸她年轻漂亮，母亲也不例外。她也许好久都没听到过这样的夸赞了。而这种夸赞也只有她的儿子我才会说。

至于她的老公 爸爸也许早就说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