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一个叛逆而痴情的少女(11)

生命的呐喊 作者:张雅文


他还说:“可能是旅馆卫生不好,有虱子,虱子是传染伤寒病的重要途径。”

教练考虑医院的条件和伙食不如旅馆,没让我去住院,让旅馆给我隔离出一个单间,每天医院派来一位护士来给我打针、送药。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

白天,教练带运动员出去训练了,而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听着走廊里运动员匆匆离去的脚步声及欢声笑语,内心充满了孤独和痛苦。而且,我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头发,一头秀发几乎掉光了。然而,比白天更难熬的是夜晚,发烧,浑身疼痛,梦里经常哭喊着母亲,醒来发现满脸是泪……

教练和队友们一边训练,一边照顾我,他们不顾伤寒病传染的危险,给我打饭、倒屎、倒尿……看着队友们端着痰盂出门的背影,我难过得几次掉下泪来,刚刚能下床走动,我就挣扎着去外面厕所了(旅馆没有室内厕所)。看着教练为我忙碌的身影,我开始原谅他过去那件事了。

二十天后,全省速滑运动员都转到齐齐哈尔训练,准备迎接全国一级、健将级比赛。我也随队来到这里,住进龙江饭店。

不久,我扶着墙能走动了,能去餐厅就餐了。

我的教练一再向队员们解释,说我的伤寒病好了,不会传染了,让大家不用担心。但我很少出屋,怕见人,尤其怕去餐厅……大家都围坐在餐桌前,只有我一个人手拿单独碗筷坐在那里,等着教练给我拨出饭菜,那种滋味太痛苦了,就像乞丐一样。

在走廊里,我怕遇见熟人,更怕别人问我:“雅文,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怎么搞的?去年腿骨折,今年又得了斑疹伤寒……”

我无法回答,只能躲进被窝里偷偷地哭鼻子。

十七岁,本是花一样的年华,而我却变得脸色惨白,瘦成一把骨头,变成一个小秃子了。

去年,我拄着双拐站在医院的窗台前,羡慕地望着街上的过往行人。今年,我又悄悄地目送着队友们夹着冰刀兴致勃勃地向冰场走去,而我只能从床底下拿出冰刀,久久地抚摸着,一次次地擦去冰刀上的泪

水……但我内心仍然充满了幻想,幻想我的病好了,又开始训练了,又能参加比赛了。

四十八

一天中午从餐厅回来,我发现床头放着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书里夹着一张字条,只写着一句话“祝你早日康复,重返冰坛”,却没有落款。

我奇怪,这人是谁?为什么不留姓名?

翻开书,却发现有一页叠着,还用钢笔画了杠,内容是这样的:

“一年来,保尔经历了许多可怕的事情。他和成千上万的战士一样,穿着破衣烂衫,但始终怀着火焰般的热情,为捍卫本阶级政权走遍祖国各地,英勇斗争。只有两次,他被迫离开了革命的风暴。第一次是因为大腿受伤,第二次是因为在严寒的1920年2月患了伤寒,发高烧,病了很长时间。斑疹伤寒造成了十二军各师团大量减员,严重程度比波兰军的枪炮更加可怕……”

看到这里,我不禁大吃一惊,原来斑疹伤寒这么厉害,怪不得那位医生说我捡了一条小命呢!借给我书的这个人心太细了。

一连几天,去餐厅,去盥洗室,我都注意观察着每一个运动员,看到底是谁借给我的书。一天早晨在餐厅里,我看到一双眼睛隔着好几张餐桌远远地向我张望,我一下子断定肯定是他——

说真的,这双眼睛并不明亮,更不漂亮,甚至给人一种永远睡不醒的感觉。但是,那是一双憨厚、坦诚,可以让人信赖一辈子的眼睛。他就是在高山冰场弄了我好几个跟头,把我扔进雪坑里的队友周贺玉。

周贺玉是佳木斯队成绩最好、最有才气的小伙子。他爱写诗。1959年夏天,佳木斯举行大型文艺报捷演出,体工队报捷的四十五分钟散文诗,就是由他执笔与韩玉华、王政平三人创作的。当时他只有十九岁,演出时我和他一起领诵。我到速滑队不久,他就被选进省速滑队了。我在心里一直很崇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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