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原说,肇事司机和他的工头被警察带离现场时,曾引起围观村民的一阵骚动,他们执意不让肇事者离开,直到一个警察向他们保证“一定会负责任地把这件事调查清楚”。随后,村民们把注意力转向了萧原。他们围住萧原,争先恐后向他讲述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萧原说,那些村民对于记者的信任,让他第一次体会到了这个职业带给他的荣誉感。在村民们讲述完了以后,还有人当场咬破手指,非要在他的采访笔记上摁手印,以说明自己可以对所讲述的一切负责。
事情是这样的:有个老板准备在城郊的公路边兴建一个占地数千亩的别墅区,他获得了政府的一纸批文,也获得了足够的银行贷款,却没能获得居住在那里的100多户村民的同意。那些村民拒绝搬迁,因为他们并不愿意把自己的老家让出来供富人们居住。另外,对于开发商提出的拆迁补偿方案,他们也并不满意。
在那段时间里,为了使这个城市更“现代化”,到处都在大兴土木。有些马路上就像是安了拉链,前一阵子它刚被拉开改造排水系统,完成之后它被合上。过了几天,它又一次被拉开,工人们开始安装燃气管道……当然,在这场“现代化”进程中,最引人注目的举动是将城西的那一大片平房拆除,以兴建新的居住小区。大规模的拆迁行动引发了一系列纠纷,那些被迫离开平房区的人们开始四处上访。他们纷纷抱怨说,他们所获得的补偿款根本不能使他们获得新的住处。
上访的人多了,政府就开始关注这个问题。接着,就有个官员出来解释。我曾经在报纸上看到过那个官员关于拆迁的一段高谈阔论,我记得其中的一段话:“城市的现代化进程是任何力量都挡不住的,要发展,就一定要搞建设。从古至今,建设都是从破坏开始的,正所谓‘不破不立’。”
我对这个理论似懂非懂。我想,那个高尔夫球场也应该是“现代化”的某种象征。既然是“建设”,就必然有“破坏”,在“建设”与“破坏”之间,难免产生一些纠纷。只是这样的纠纷原本需要一个由政府、企业和村民共同参与的协商过程,但是,那个工头似乎是个性急的人,他跳过了这个过程。当他雇来的工人被村民拒之门外的时候,他立即失去了耐心,命令工人们先对村边的庄稼地“下手”,回头再“收拾”那些农舍。
很快,村子东边的一片庄稼地就被工人们挖成了“鱼塘”。那块土地的主人叫李树望,他自然不会对此坐视不管,因此他立即骑上自行车去追赶那辆满载着挖出的土方已经离开的卡车。
在村边的公路上,李树望追上了卡车并且拦在了车前。卡车司机梁家雄见状,就把车停了下来。
李树望希望梁家雄掉头回去,他说:“这些土从哪里挖来的,就送回哪里去。”
但是,梁家雄并没有打算遵从他的吩咐,场面很快僵持住了。随后,更多村民赶来拦在车前,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这时候,那个名叫胡海生的工头闻讯后带着十多个随从匆匆赶到了现场。胡海生看起来气势汹汹,他企图用威吓手段把拦在车前的人们吓跑。他扫视了一圈眼前情绪激动的村民们,又回过头对着他的随从们大喊:“听着,谁拦着车就把谁灭了!我倒要看看,谁敢拦我的车?”
正当那些随从上前摩拳擦掌的时候,李树望做出了一个令人意外的举动——他就地躺下,横卧在卡车前大约两米远的地方。在躺下的同时,李树望大声喊道:“你们要想把土拉走,得从我的身上辗过去。”
原本喧闹的现场一下子安静了。那些原本打算用武力解决问题的随从们变得不知所措。他们停住了脚步,面面相觑。
突然,干涩的空气中划过一声尖叫:“开车!我就不信轧不死他。”
接着,喊出这句话的胡海生冲向了卡车的驾驶室。他一把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座上,然后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大声喊道:“不要命的就别闪开,轧死一个赔1万,轧死10个赔10万,老子有钱,赔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