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我意料的是,那些居民听到我的解释之后,起初有些莫名其妙,然后都问我:“你们不就是专门管房顶漏雨的吗?”
这下轮到我莫名其妙了。接着他们告诉我,他们此前曾经找过房管所,那里的工作人员表示爱莫能助,但告诉他们一个电话号码,说这是一个专管房顶漏雨的部门,只要打通电话就会有人帮他们修好屋顶。
你一定猜得到,那个电话号码就是我们的新闻热线号码。我很快就明白了——这是房管所的恶作剧。
在当天晚上崔哲专门为此事进行的交涉中,房管所工作人员对他说:“报纸上不是说记者出马就能搞定吗?那就让你们的记者出马好了。”
这件事情的最后结局是:在崔哲的授意下,李宏奎到房管所采访了一整天。在那篇以表彰房管所工作人员如何敬业为主要内容的报道发表之后,这场恶作剧也结束了。
我曾经问萧原:“你对‘服务台’满意吗?”
“不满意。”萧原的回答很干脆。
“你怎么把话说得这么轻松,好像它跟你没有一点关系?”
“你认为它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是‘群工组’组长。”我说。
“没有人在乎这个头衔,我也不在乎。”萧原说,“它只是崔哲用来感谢我的一件东西,对我来说并没有任何意义。”
“但你毕竟是组长,‘服务台’也是你提议创办的。”
“我希望‘服务台’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但崔哲对我要做的那些事情不感兴趣。”萧原给了我一个无奈的笑容,接着说,“你知道,‘服务台’一直在他的控制之下,那些选题也都是崔哲直接派发出去的。”
“我们没有接到过那些读者的求助电话,那些选题从哪里来的?”我问道。
“我也觉得奇怪。我正准备调查那些线索的来源,不过,我要等待一个机会。”萧原说。
“什么机会?”
“我也不知道。”萧原说,“当机会来了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机会”在2004年6月中旬到来了。那一天,“服务台”版上登出了一篇报道,标题是《市民苦寻爱犬》。
这篇报道并不长,我把它原文照抄如下:
本报讯(记者韩振东)截至昨天,陈女士仍然没有找到她的爱犬“贝贝”。她说,“贝贝”的失踪令她茶饭不思。
“贝贝”是一条1岁半的吉娃娃。它是在半个月前突然离家出走的,此后再没有回来。
陈女士说,它非常善解人意,每次她回到家时,它都会扑到她怀里,用尾巴扫过她的脖子。“贝贝”失踪后,让她感到生活中少了许多乐趣。她虽然四处寻找过,但没能找到。
如果有人发现“贝贝”,可以与本报新闻热线联系。陈女士说,她将给予送还者5000元酬谢……
这篇报道一共200多字,它被安排在版面头条的位置,并且占据了那个版面的将近四分之一地盘。在这篇报道的边上,编辑还特意配发了一张“贝贝”的照片。照片放得很大,足够看清那只吉娃娃的鼻子上有一个火柴头大小的黑斑。
你大概已经看出来了,这篇报道其实是一则“寻狗启事”。我曾经对此感到迷惑:报社为什么要帮助一个人寻找她的狗?
在这个城市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休闲方式。有的人喜欢逛街,有的人喜欢养宠物,有的人既喜欢逛街又喜欢养宠物。这并不奇怪,人类的某种情感有时候会投射到某种休闲方式上。我有一个朋友养了5条京巴,每天下了班都要急急忙忙地回家去喂养他的那些宝贝。他认为狗有一种忠诚的品质,而他喜欢那种被一群狗忠诚地跟随的感觉。
那段时间里,关于宠物的报道频繁出现在报纸的社会新闻版上,狗成为其中的主角。有时候它们表现得很强势,比如,有个小孩在小区里玩时被一条比他个头还高的狗咬伤了脖子;有时候它们又表现得很弱势,比如,有人将一些喂过毒的骨头投在小区的各个角落里,导致许多宠物狗被毒死……后来,电视台曾组织市民、专家和政府官员坐在一起讨论宠物扰民问题。有一名政府官员当场表达了他个人对宠物的厌恶,并且表示要对此问题“重拳出击”。接着就频繁发生城管队员强行闯入市民家中打狗的事情。在此期间,电视台还播放了一段城管队员早晨起来集体苦练“打狗棒法”的录像。这样的举动激怒了许多人。数千名宠物爱好者在一夜之间团结起来,他们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上午聚集到了一起,然后兵分几路坐到了市内的几条主干道上,致使那几条道路严重堵车,进而导致当天本市交通瘫痪。这场闹剧最后以那个市政府官员在压力之下责令有关部门收回“打狗令”而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