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运气非常糟糕,每次都抽到了那张黑桃A。所以,我的那个上午几乎全部被用来接待那些眼神里充满了期待的人们。其中一些是“好心人”,他们为送还“陈女士”的狗而来,但我看得出来,那些嗷嗷乱叫的小狗中并没有“贝贝”,尽管有一些与它长得很像,还有一只小狗鼻子上的黑斑明显是用墨水涂抹上去的。另一些是正在寻找走失亲属的人们。他们大都向我提出了这个问题:“你们能帮忙寻狗,为什么不能帮忙寻人?”我无言以对。我知道,那个“你最好去广告部登寻人启事”的说辞这时候已经失灵。
半个小时后,我经过公告栏时突然发现萧原的“大字报”不见了。又过了10分钟,我再路过时发现它又出现了。然后它又不见了……我对它的忽隐忽现感到奇怪。
不过,我的谜团很快就解开了。我后来看见萧原再次把它贴在公告栏里,接着,崔哲出现了。崔哲走过去告诉萧原,两次把“大字报”从公告栏中揭下来的人就是他。
“为什么?”萧原问道。
“因为……”崔哲犹豫了一下,“那条稿子是有‘背景’的。”
“什么‘背景’?”萧原追问道。
“反正是有‘背景’的,但我不能告诉你。”崔哲不耐烦了,他转身又要走开。
“是不是又担心有恶劣的国际影响?”说出这句话时,萧原轻笑了一声,笑声里有嘲弄的意味。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几天前,萧原曾经在公告栏里贴过另一张“大字报”。在他所指责的那篇报道中,李宏奎讲述了他亲自去一个老外家中帮助对方联系工人疏通厕所下水道的故事。
在那张“大字报”里,萧原问道:“记者究竟是用来干什么的?是用来帮助一个身体健康、体力脑力都健全的人疏通下水道的吗?”
那一次,崔哲也曾希望萧原把“大字报”从公告栏上揭下来。但萧原拒绝了,我凑巧听到了他们当时的对话。
“那是一个爱尔兰人,如果这件事情没有处理好,可能会造成不好的国际影响。”崔哲说。
好了,你知道崔哲担心的是什么了。但萧原不以为然,他说:“会有什么国际影响?就因为他是老外?我就不信爱尔兰的厕所从来不堵?”
崔哲被噎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找到了新的说辞:“我说过,‘服务台’是‘为人民服务’的版面,外国人民也是人民,当然也要为他服务。”
萧原步步进逼:“把疏通公司的电话号码告诉他也是在为他服务,为什么一定要表现得那么殷勤?”
“服务就要热情,怎么能说是殷勤?”
“你告诉我,如果那是一个普通市民,你会不会让记者去他家里帮忙通下水道?”
那一场对话中,我又一次看到萧原在与崔哲的口头较量中占据了上风,他表现出的咄咄逼人令崔哲非常尴尬。这一次也一样,崔哲迟疑了一下,接着把萧原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萧原后来告诉我,在主任办公室里,崔哲对他说出了那篇报道的“背景”——那个“茶饭不思的陈女士”是周自恒的老婆陈虹。
这下你应该明白了,我们也许可以按照这样的逻辑来叙述这件事情:周夫人的“贝贝”丢了,她因此魂不守舍,于是周自恒把这个坏消息告诉了崔哲。崔哲自然心领神会,当即安排韩振东去采访周夫人。接下来他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在“服务台”版上安排一块足够大的地方发表它。
对于崔哲来说,处理这件事情轻而易举。但他事前没能料到的是,这篇报道发表之后,会有人以张贴“大字报”的方式表达质疑。我猜测,崔哲屡次把“大字报”撕下来,大概是担心周自恒看到之后会感到不快。对他来说,周自恒如果打个喷嚏,他就会立即患上重感冒。
我知道一些关于周夫人的情况。据说,这个43岁的女人是一个狂热的宠物爱好者。在数千人堵住主干道的那次事件中,有个赶去采访的记者曾经看见她出现在现场。当时她就站在最前列,双手高举着一个布制条幅,上面写着一行字:“狗狗也有生存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