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6年,《西洋事情》出版。这是一本改变日本历史的畅销书,正版加上盗版,创下了25万册的销量。忧国爱民的日本人士,几乎人手一部,把它当做金科玉律一般看待。但它的价值,不只在介绍欧西文物而已。此书是谕吉呕心的杰作,充满着睿智的表现,显示谕吉的思想体系初告成立。
这一年,60多岁的徐继畲也终于可以把自己的呕血之作《瀛寰志略》当做教科书在同文馆开始讲习。令人惋惜的是,这本应是20年前就已经畅销的一本书。徐继畲本是山西五台人,因长期连续供职于福建、两广之地,使之与外部世界有了密切的接触。鸦片战争的当口,徐继畲正在汀漳龙道的任上,其驻地与厦门仅一水之隔。厦门的沦陷,他是亲眼目睹的,徐继畲兼任闽浙总督后开始得以和外国人交往加密,了解到很多国外的各种情报。
他是一个地理迷,毫无疑问。现有的文字资料显示,这位山西人首先把自己的家乡考证了一翻,《尧都辨》、《晋国初封考》以及《两汉幽并凉三州今地考略》都是传统的舆地考证,他主修的《五台新志》中亦对当地地理面貌有详尽描述。
徐继畲在英国人、美国人、荷兰人带来的地图中发现了一个事实,中国并不处于地球的中央。大清帝国已不是万世一系、独一无二的世界中心;在地球上,另有一个为中国人全然无知的新世界,在那里存在着近代的政治和经济制度。
“开眼看世界的第一人”,后来者以此称呼他的确不为过。徐在地理上终于走出中央帝国的传统概念。《瀛寰志略》因此与此时的另一本畅销书《海国图志》有了鲜明的分野,在《海国图志》里面没有中国,魏源所谓的“海国”,仍环绕神州——“中国”之岛屿番国。
徐继畲则告诉我们,“瀛寰”分为欧罗巴、亚细亚、阿非利加、阿墨利加四洲,而中国居于亚细亚,为亚细亚第一大,而非“瀛寰”最大。
正是因此,徐继畲不再把英国人称之为“英夷”,而呼之为英吉利。称英国领事李太郭为英官,而不叫做英酋。后来的神光寺事件中,正是有了不同的认识,徐继畲不再主张强硬地驱赶来到此地的英国人,他认为普通的英国人入居福州城内,既无任何安全问题,也并未有使中国人失面子的地方,可惜当时的清议却是强烈反对洋人入城,由此而引发了诸多大臣的口诛笔伐,其中就有因禁烟而闻名天下的林则徐。
一个超越时代的人注定要遇到诸多诘难。之后他的书一问世,自然非议纷纷。他的好友张穆批评他把“皇清一统舆图”置于亚洲总图下。并且说:春秋体例,严于内外二字,谈海外异闻及各国信史,最好用存疑的口气,不要像明朝徐光启、李之藻那样,“遂而负谤至今”。
一个外来观察者史密斯则发现了徐继畲的与众不同,“徐是一个思想解放的人,他对西方地理政治的熟悉程度,简直令人吃惊,在对世界各种各样的情况的了解上,在思想的解放程度上,该省代理巡抚(徐继畲)都远远超过当地政府其他任何官员……他比他的国人要进步得多。在与英国领事交往时,他提到欧洲现代史上许多著名事件,表明他对整个欧洲政界事务有全面的了解。例如,由于教会制度,英国对爱尔兰实行统治的困难,比利时对荷兰的反叛,英国和西班牙,南北美洲各地殖民地的独立,拿破仑雄心勃勃的戎马生涯,以及欧洲各国联盟在滑铁卢的最后胜利。他好像对英格兰讨论梅诺思援助基金案(英国议会1854年增加爱尔兰梅诺思大学的财政援助金案,是英国政治家当时争论的一个热点。)而引起的激动人心的事件也有耳闻。一连好几个小时,他兴趣盎然地谈论地理。”
但在国内《瀛寰志略》一出,“见者哗然,谓其张大外夷,横被訾议,因此落职。”徐继畲官也丢了,只好回到山西老家去教书。当时声名卓著的曾国藩对徐继畲此书也有委婉的评价称“颇张大英夷”,说白了就是长英国人的威风,灭自己的面子。
两本相似的书,却有着不同的结局。在两本书后面,不是两个人的命运,而是两个国家的命运。徐继畲回家坐冷板凳的时候,福泽谕吉则继续着自己的西方之旅,他写了更多的关于西方的政治制度、文化理念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