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香港来日本时,一个中国历史学家这样说——
从日本文明中去掉中国传来的东西,还剩下什么?寻求日本本质的东西,不过是牵强附会。过世的津田左右吉博士曾经说:“法隆寺的建筑、三月堂的佛像,都已不能传达古代日本人的情怀。我们眼中所见,都只是没有温度的技巧,或者说是考古学的素材。至少到奈良朝为止的艺术,都是六朝至唐代的中国艺术的标本、模仿,不是我们民族的艺术……”(《文学中所见的我国国民思想的研究》)
先生十分博学。说得不好听,也就是说当时的日本什么也没留下。从一无所有中能产生什么呢?日本不就是巧妙地模仿中国文化,抓住机会,换上欧洲的模子吗?还有就是会做表面功夫。此外,日本还有什么长处吗?
我来回答——
您也算是位学者。不知道具体专业是什么,似乎是历史方面的。作为历史学家,有这种认识可要不得。不过,关于日本,中国只有黄遵宪(1848—1905)的《日本国志》(1887)、戴季陶1的《日本论》(1928)等屈指可数的专著,也算情有可原。
您的想法和戴季陶在《日本论》中的一段很相似:
如果从日本史籍里面把中国的、印度的、欧美的文化统统取出来,赤裸裸地留下一个日本固有的本质,我想会和南洋土著人差不多……
前面那段话本是戴季陶对日本人常把“日本式”三字刻在脑中、宣扬日本独特文明的揶揄,《日本论》中始终都透露着这种揶揄的态度。他在这本书中还说“文明是人类公有的”,承认自尊心是民族的立脚点。
伊达亚·卞达森1近来多次提到“日本教”,让日本人十分佩服。戴季陶早在四十多年前就提到日本人的“日本迷信”。
戴氏并非全盘否定,但指出,“日本迷信”已经完成了其使命,变得不合时宜了。
关于您像随脚踢开路边一块石头一样做出的判断,如“巧妙模仿”、“抓住机会换模子”、“会做表面功夫”等,希望您能往深处想一些。
这么说老师您有点失礼……
戴季陶与日本女人恋爱,还生了一个孩子(这孩子当了名家望族的养子)。因此,对他来说,日本并非毫无渊源的异国他乡。
卞达森也在日本长大(按他的简历所说),对日本应该也很有感情。
您与日本毫无渊源,因此才能如此武断地贬低日本吧。
我并非强迫您喜欢日本。因为毫无渊源,才无法产生感情。
怎么办呢?今晚带您去先斗町2吧……几个月后,您的说法大概就不一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