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娘为遮掩方才的失言,立刻大声地诵出大段吉祥话。
“吃子孙饽饽,愿新人多子多孙,多福多禄,将来儿孙满堂,金玉满仓……”
好不容易折腾完这些,陆天恩已经困得哈欠连天,但是事情还没完,还得等新娘卸妆。
他不能随心所欲地就寝——房里还挤着一堆人在工作,新娘卸妆是件费工夫的事。先是涟漪和仆妇们款款地将她扶到镜台前,除去凤冠霞帔,各式首饰;然后,为她拭净脸上的脂粉,梳理头发,整个过程费了一小时以上,他只得耐心地等。
而也就在等候的时候,他不经意的眼光一扫,扫到了新娘身上。新娘正专心的注视着镜中的自己,因而没有与他四目相对,但却撞着了他心底的一条弦,使他的心铮铮作响。
帝女如花——她确实非常美,不愧是名满京师的大美人,而且不只是盛妆时像一朵艳冠群芳的牡丹花,卸妆后的本来面目也是,只不过是从红牡丹化为白牡丹而已,一样看得人炫目。但是对他来说,这炫目中包含着一份陌生。
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话,甚至,不知道该叫她什么……表妹?金灵芝?已经拜过堂了,这是明媒正娶的妻?眼前和心里都是慌慌茫茫的。
心里升起了一丝想要逃开去的念头,却又不够强烈到足以付诸实际的行动,还是只有茫然地看着她,可是,神思一恍惚,眼前浮现的容颜竟换成了水飘萍。霎时间,他的心思更加浮沉不定,脑海更加昏沉错乱,耳里阵阵回旋着水飘萍的歌声。
洞房中,什么陈设都是大红的喜色,宛如一座火海。他置身火室,心思随着火焰飞舞,而其实真正的起火原因却是他的内心,但他不自觉,任凭自己的三魂四魄胡乱追逐火苗。
直到有人大声地叫他,他才如梦初醒:
“姑爷!姑爷!”
涟漪叫他,仆妇们要替他更衣;他的新娘已经完成这些事,穿着大红色绣并蒂牡丹花的睡衣,进入锦帐中端坐不动地等着他。他有些讪然,但是毫无异议地让她们动手,然后走入锦帐里去。
他的锦帐里既没有祖母和母亲记忆中的璀璨与繁华,也没有沧桑与失落,有的只是属于他的迷离与错乱。
帐面上绣的也是并蒂牡丹花,枝叶缠绵,双蕊相依,彼此非常和谐,竟有如一个反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