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夫人缓过一口气,对这个说法表示认同:
“是该尽快找个老成的嬷嬷来——得便时,我就和老太太说说,物色人选——明天先送灵芝上金府,要在她回来前办妥——一会儿,你们去帮着涟漪一起收拾东西,拿几盒上好的人参、燕窝给带去!”
春梦、秋云立刻应是,而陆夫人又把目光扫向陆天恩,再换一种语气说话:
“明天,虽说是毓来接,你也该亲自送灵芝过去!”
陆天恩当然只能低头应是,而心里在空与慌中千折百转,绕来绕去,总结下来一句话却是:今天和明天,都失去了自由!
怎么也抽不出身的——连万分之一的机会都不会有的,绝对没法子溜出去看望水飘萍了。
而明知这样,心里的悬念还是放不下。他很明白,大顺一定会把医药费送过去,这点无须再烦恼,但是,水飘萍需要的,除了钱以外还有别的——他坚信,自己陪着她,她的心情好转,病情就能减轻。更何况,自己还有许多话要对她说!
他回想起自己在这陪伴了她整整一夜的时间里,实质上并没有机会与她交谈——她先是在昏迷中,而后在接受诊查、救治中,一夜的时间虽长,彼此间却没说上半句话——这也是造化弄人吧,心里的千言万语只能一直闷着。
而原本他觉得能补救——原来的设想是回来取了钱,就立刻赶回医院……
越想越难过,眉头很自然地开始上锁,而连带地封闭了他其他的思路——他的心只专注在自己不能自由地出门去会见水飘萍上,而完全没能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所引起的风暴,将导致严重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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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飘萍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一尘不染,而且温、湿度合宜的地方,吸一口气,感觉非常好,非常舒服;眼珠子一转,心里先升起一缕洁净的感觉,再一看,身边坐的是自己最熟悉的吴妈,而且脸上笑吟吟的。
这些,全都美好得如同梦境,但是,吴妈一看到她醒来,抢着说话,却证实了一切都是真的:
“小姐,您醒啦——”
四目相对,她更明确地看了个清楚,吴妈的脸上不但没有了往昔常带的愁烦忧虑,还有一股非常特别的欣喜。她无法会意,以茫然的眼光看着吴妈;吴妈却忙不迭地连声说话:
“您再歇口气,我先喊老沈进来,有天大的好事,大家都要跟您说上一说呢!”
她立时起身就走,水飘萍喊住她:
“这里是什么地方?”
“是京里最大、最好的西医院哪——叫什么名字,可得问老沈!”
她飞快地推门出去,又飞快地带着老沈进来。但是,在这极短的时间里,水飘萍已经坐起身,而且神色变了——她很明显地呈现了忧虑,一见两人进门,立刻朝吴妈追问:
“你说这里是最大、最好的西医院——费用一定很贵,你们怎么让我到这里来呢?”
吴妈笑容可掬:
“小姐,这些,您就别担心了——容我慢慢的、仔细地说明。方才,陆府的管家来过了,把该付的费用都付了,还说,往后的费用也由陆府来付——”
水飘萍倏地打断她的话:
“这怎么可以呢?”
吴妈飞快地往下说:
“我原也说不可以,就在推让的时候,荣少爷来了,跟我说,事情就该这么办,我就没法推了。后来,那位管家回去了,荣少爷这才跟我说清楚原委——这真是天大的好事哪!”
水飘萍不解,沉着脸听;吴妈和老沈则是不约而同地喜上眉梢:
“荣少爷说,其实,早在好几个月前,陆少爷就很认真地同他商量,要想法子娶您进门,奈何这事需得陆家老太太、老爷、太太、少奶奶都点头才行,所以,没法子立刻办到——这会儿,既然陆府的管家奉命送钱到医院来,显见,事情有希望了!”
水飘萍心口一阵狂跳,却又极力地控制着让自己的神情没有太明显的变化。她慢慢地低下头去,默不作声地看着自己的心口。
老沈以低沉的声音语重心长地说:
“这确是天大的好事呀,小姐,且容我说一句,姑不论陆府的尊长们有什么态度,我们看着陆少爷的这一番诚心,才真是替您高兴——昨夜,他送您上医院,换了两个地方,折腾了半夜,到了这里,他也一直陪着,要不是得回去张罗医药费,他要一直守到您醒过来呢——常言道,世上最难得的是知心人,陆少爷的心意,委实看得我心头发热!”
水飘萍更是心头发热,进而全身发热,两颊通红;她依旧低着头不说话,但是生命中的每一个地方都在柔声歌唱,诉说心中的喜悦;听到他娶亲的消息时,那道锥心刺骨似的伤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沐花海的芳馨,如舞春风的怡然,引她沉入一个美好的愿景中。
然而,真实的情况她无从知晓——
陆府支付她的医药费,虽是出自陆天恩的请求,陆夫人点头应允的主要原因却是本性慈善,以及听到她“辛亥以后,家道中衰”的际遇特别引起感慨和同情,并不代表接受认同她与陆天恩的感情——对陆夫人来说,当务之急是解决横在眼前的诸多难题,根本顾不上思考次要的事。
午后,她带着陆天恩来到陆老太太跟前,很仔细地陈禀:
“一切都准备好了,明天,毓来接,也让天恩亲送灵芝到金府——但,我想,让灵芝住个三五天就回来吧!”
陆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像看穿了她的心思,而后提出劝解似的说话:
“天下父母心,你也是做娘的,体会得到国媛不放心灵芝,要接她回去照料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