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任何动机要杀她。”我用警察的方式分析,“第一,受到视频勒索威胁的并不是我,即便是我,我也不用担心,因为我无名无钱,不担心失去什么;第二,我跟刘德农不熟,我跟他的全部关系只是那一笔小钱,我完全没有任何为他卖命的必要;第三,我就算杀了她,也没有办法把那个威胁解除掉,因为所有的勒索都不止有一个鱼钩 ,她的后面还有一大帮人呢。”
他们默默地听着我的陈述,做着笔录。过了一会儿,男警察抬起头来。
“看起来,你很配合我们的工作。不过你的嫌疑并没有完全排除,你得留下你的联系方式,随时配合我们的调查。这段时间你不能离开这个城市,知道吗?下面请你在笔录上签字。”
这段并不算长的讯问,居然已经记了很厚的一沓纸。我按照他们的指点,在很多地方按上手印或者签上名字。所有他们划掉或者改动的地方都需要按手印,还有另外一些地方也需要这套繁文缛节,我不懂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过只需要按他们说的办就行了。
这一切都弄完以后,我向他伸出手来,想跟他握一握。他有些犹豫,但还是伸出了手。审讯结束后,警察能跟你握手,这算是你在警局能得到的最好的待遇了。我们握了握手,不太像两个老友,倒像两个刚签完合同的客户,只是稍稍用力。
“我姓王,这是我的电话。”他掏出一张名片来递给我,“有什么新情况,随时给我们打电话,协助我们调查。”他说。
“谢谢。发现任何线索我都会跟你们联系。对了,她是怎么死的?”
他迟疑了一下,弯下腰,从桌下的公文包里掏出一沓照片,仔细地挑选着,然后拿出其中一张递给我。
如果你刚刚吃过饭或者没吃饭,请不要看这样的照片。她的尸体几乎是全裸的,头发散乱着,尸体与头发全部浸在黏稠的血泊里。我惊讶极了,第一次发现一个人的身体居然能盛下如此多的血液。她的头向左上方歪着,脖颈伸展得尽可能的长,似乎是被一种极大的力量猛力拔出的结果。这个动作一定是为抵御来自身体内部的痛苦。这样一来,她的右侧脖颈就展露无遗。颈动脉显然被扎了几刀,血肉模糊,断面看起来就像在冰柜里保鲜的分割肉。从另外几张照片来看,她的双手背在身后被绑着,嘴被胶带严严地粘住了。
“情况就是这样。更多的事情我们不方便透露。按理说,我不该给你看这些照片的。”
“非常感谢!”我伸出手,又一次和他握手。我加了点力,表达着我的感谢,然后与他礼貌地道别。
走到警局门口时,一个女孩的声音在背后叫我,怯生生的,让我等一下。我站住,回头发现一个烫着长波浪发式的女孩。在这个城市,在这个年头,似乎所有的女孩都向往大海 喜欢把头发烫成波浪的形状。
“打扰你一下,呃,我是周湘的朋友,我和她住在一起,我叫柳小云。”她有点不安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手忙脚乱地打开她的手提袋,掏出一个烟盒,拿出一支烟来递给我,迟疑了一下,又拿出一支放在自己嘴上。看起来就像两个初次相识的男人在不熟练地互致礼貌。
我接过来叼在嘴上,掏出打火机打着火,拢起手罩住火苗,为她点着,再为我点上。
她不怎么会抽烟。第一口烟狠狠地呛了她一下,她咳嗽起来。而且她拿烟的姿势有点像拿圆珠笔。
她又一次鼓起勇气,用试探的语气说,“呃,不好意思,我可以记下你的电话吗?关于她的一些事,我觉得我们需要交流一下。再说,我很害怕,或许你可以帮我搬搬家什么的。我可没胆量再回到那所房子里。”
我掏出手机递给她,示意她在上面输入她的号码,然后拨打一下。她接过来,手指眼花缭乱地按着手机键。她的手白得近乎透明,密布的蓝色血管网仿佛是刺青,指甲上涂着那种晶莹透亮的珍珠色指甲油。这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那张脸超越了漂亮的概念,完全可以用美来描述。只是她很憔悴,棕色的眼镜框后面是灰黑色的眼圈与突起的眼袋,显然晚上没怎么睡好。
整体上来看,她就是那种弱不禁风的女孩,像是从玻璃温室里刚刚移植出来的。
她拨打了我的手机,紧接着她手提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很好听的一首英文歌,不过我叫不上名字。
我告诉她,只要她需要,可以随时打我的电话,但现在我必须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