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史蒂夫的童年记忆
"嗨,老爸!"乔纳在钢琴旁喊道。
史蒂夫端着一盘意大利面放在了餐桌上。乔纳指着墙上一个相框问道:"你和爷爷奶奶?"
"没错!那是我的爸爸和妈妈。"
"我怎么不记得这张照片?我是说在纽约家里从来没看到过。"
"其实,很长一段时间,它挂在我学校的办公室。"
"原来如此。"乔纳说着凑上前去仔细端详着照片,"你有点儿像爷爷。"
史蒂夫不晓得他为什么这么说,"或许,有点儿。"
"那你想爷爷吗?"
"他是我爸爸,你说呢?"
"反正,我想我老爸。"
如果不再有意外,今天真让史蒂夫心满意足。早晨,他们一直待在工作间,他教会了乔纳切玻璃;中午,他们一起在门廊下吃了三明治;下午,他们又一起去沙滩上捡贝壳。他还答应乔纳,天黑后要带他去沙滩,打着手电筒看成千上万只蜘蛛蟹在沙子里钻进钻出。
乔纳来到餐桌旁,拉过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然后,他端起牛奶喝了一大口,却在嘴唇上留下一圈儿白胡子,"姐姐快回来了吧?"
"我也希望她早点儿回来。"
乔纳用手背擦了擦嘴,"在纽约时,她有时很晚才回家。"
"我知道。"
"今晚,那个警察叔叔还会送她回来?"
史蒂夫朝窗外望去。夜幕已经降临,海面上漆黑一片。此时此刻,他不知道她在哪儿,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不会,"他说道,"今晚不会。"
* * * * * *
看完蜘蛛蟹回来,乔纳洗完澡后上了床。史蒂夫拉开被子替他盖好,又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今天我真的很开心,谢谢你。"他小声在乔纳耳畔说道。
"老爸,您客气了!"
"晚安,乔纳。我爱你。"
"我也爱你,老爸!"
他起身朝门口走去,但又被乔纳叫住了。
"喂,老爸?"
史蒂夫转过身。"怎么?"
"爷爷有带你看过蜘蛛蟹吗?"
"没有。"
"为什么?蜘蛛蟹很酷啊?"
"他不是我这样的老爸。"
"那他是什么样的?"
沉思片刻,史蒂夫终于说道:"他有点儿难懂。"
* * * * * *
坐在钢琴前,史蒂夫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六年前的一个下午,有生以来第一次握住父亲的手,他告诉父亲说自己知道他为自己付出了一生,他从未因为任何事而责怪过父亲。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告诉父亲他爱他。
转过脸看着史蒂夫,父亲的目光依然炯炯有神。尽管一直在服用大剂量的吗啡,但他头脑依然清醒。他盯着史蒂夫看了许久,最后才将手抽了回去。
"你说话怎么跟娘们儿似的。"父亲说道。
医院四楼一个半专用病房里,父亲已经接受治疗有三天了。胳膊上缠着好几根输液管,他已有一个多月没吃过真正的食物,五官已深深沉陷,脸色也苍白如纸。史蒂夫坐在病床旁,父亲的呼吸中散发出腐烂和衰败的气息,有如癌症在炫耀最后的胜利。
他转身望向窗外。蓝蓝的天空,没有鸟,没有云,没有树。心脏监测器不停传来嘀嘀的声音,不但听上去沉稳有力,而且有固定的节奏,如同父亲还可以再活二十年,但真正要他命的癌症,却又不在心脏上。
那晚,他和金姆通了电话。
"爸怎么样了?"她问道。
"情况不是很好。"他回答说,"我不知道他还有多少时间,不过……"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听不见了。电话那头,他能想象到她正在拌意大利面,或是在切西红柿什么的。电话肯定夹在她耳朵和肩膀之间,每次讲电话她都这样,从不能闲下来哪怕一会儿。
"其他人呢?他们有去看过他吗?"
"有的。"他回答说。其实,根据护士的说法,根本没有其他人看过父亲。
"你和他说话了吗?"
"说了,但没说太多,他还是迷迷糊糊的。"
"我叮嘱你的话,你和他说了吗?"
"有的。"他说道。
"他怎么和你说?"她问道,"他有说他也爱你吗?"
他知道她想听到肯定的回答。此时,他正在父亲家的客厅里,望着挂在壁炉上方的照片--其中一张是他接受洗礼时的全家福,一张是他和金姆的婚纱照,其余的都是罗妮和乔纳小时候的照片。
相框上满是灰尘,显然已尘封多年。照片是母亲挂上去的,但他看着它们时又忍不住去想,父亲看到它们时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或者,他是否真的看过它们?甚至,他是否有留意到它们挂在那里?
"他也说了。"最后,他终于回答了金姆,"他说,他也爱我。"
"那就好。"她听上去如释重负放下心来,如同他的答案让她心满意足,证明这是一个充满爱的世界。"我知道这对你有多么重要。"
* * * * * *
史蒂夫的童年在这个小岛上度过,他的家是海边一个农场小屋般的白色房子,邻居们住的也都是清一色的房子。房子不大,两间卧室,一个洗手间,还有一个单独的车库。车库里放着父亲的工具,永远都散发出一种木屑的气味。
屋后的小院,有一棵弯弯扭扭的大橡树。橡树树叶常年不落,那里几乎整年晒不到太阳。因此,母亲将屋前的小花园当成菜园子,种了西红柿、洋葱、萝卜、大豆、白菜和玉米。夏天的时候,你很难从客厅看到门前的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