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夫这才想起来,这是母亲第一次不愿意让父亲去打牌。可是,令他惊讶地是,父亲好像无动于衷。从门口转过身来,父亲脸上写满了不能理解的表情。
"不然,你带他一起去吧?"她又恳求着说。
夹克搭在胳膊上,父亲盯着史蒂夫问道:"想不想去?"
"当然!"史蒂夫手指敲着桌子回答说,"为什么不呢?很有趣啊!"
父亲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他看到父亲嘴角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个难以察觉的微笑。他琢磨着,如果真的坐到了牌桌上,父亲可不只是微笑,一定会开怀大笑。
"你在说谎。"父亲说道。
* * * * * *
那次见面的几年之后,母亲便因脑动脉出血去世了。医院的病房里,当他依然沉浸在对母亲的思念之中时,病床上的父亲咳嗽着醒了过来。
瞥见史蒂夫还坐在角落里,父亲瞪着眼睛冲他摇了摇头。
"你怎么还在?"
他将父亲的病历放到一旁,轻拉椅子来到病床前,"嗯,我还在。"
"怎么不走?"
"怎么了?我怎么不走?因为,你住院了!"
"住院是因为我快死了。我怎么都会死,你在不在都一样。赶紧回去吧!你还有妻子和孩子,他们需要你照顾,我用不着你了。"
"我想陪着你。"史蒂夫说道,"你是我父亲!为什么?难道,你就不想让我陪着你?"
"也许,我是不想让你看着我死。"
"如果你不愿意,那我一会儿就走。"
父亲哼了一声,"瞧!你那点儿出息!现在还让我给你拿主意!"
"我只想多陪你一会儿。"
"你真这么想?或者,你老婆让你这么做的吧?"
"这……有关系吗?"
父亲努力地笑了笑,"我怎么知道!你自己觉得呢?"
* * * * * *
钢琴前,史蒂夫依然静静坐在那里。外面传来汽车慢慢靠近的声音,车灯的光透过窗户从面前的墙上一闪而过。那一刻,他本以为是罗妮搭便车回来了。可是,车灯一闪就不见了,她依然没有回来。
时间已过午夜,但他犹豫不决,不知道要不要去找她。
几年前,当时罗妮还没有不愿意和他说话,他和金姆去见了一个婚姻咨询师。
咨询师的办公室在格拉梅西公园附近一栋新翻修的大楼里。当时,他和金姆坐在一个长沙发上,面前是一个三十来岁骨瘦如柴的女人。那个女人身穿灰色的宽松长裤,喜欢将双手合十抵住下巴。每次她做这个动作时,他便会注意到她并没有戴着婚戒。
坐在那里,他浑身不自在。金姆出的主意,她自己已经来过一次,而这是他们一起的第一次。金姆向咨询师介绍他时说了这样一些话--他总是将感情深埋在心里,但这并不完全是他的错,因为他的父母都不善于表达感情,而他从小便在一个从不讨论感情问题的家里长大。
"他把音乐当成是逃避现实的工具。除了钢琴之外,他对任何人和事物都没有了感情。"
"这是真的吗?"咨询师问他。
"我父母都是好人。"他回答说。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知道你让我回答什么。"
咨询师叹了一口气。"好吧!这样说好不好?我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也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来这里。现在,金姆需要你回答一个问题,你对这一切有什么感受?"
他仔细思考了这个问题。本来,他想说这一切和感情并不相关。感情本来就来虚无缥缈的东西,谁又能掌控得了自己的感情呢?
当然,他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你想知道我的感受?"
"是的,但不用告诉我。"她说着指了指他的妻子,"告诉金姆。"
转身看了看妻子,他能感觉得到,她在期待他的回答。
"我的感受……"
三个人坐在一间办公室--他和妻子,还有一个陌生的女人。他们正在讨论的话题,那是他从未想象过,也从未料到有朝一日会发生的谈话。当时是早晨十点多,他才刚回到纽约没几天。前段时间,他一直在全国各地来回奔走巡回演出,金姆一直在华尔街一家律师事务所做律师助理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