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李涵章觉得自己刚刚闭上眼睛,就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了。他下意识地一把抓住了一直放在右手边的那支勃朗宁,翻身坐了起来!
"哥子,五更了。"店小二听到动静,在门外喊。李涵章这才想起,昨晚他吩咐过那个叫李转运的店小二,五更时来喊他起床,他要早些赶路。
李涵章在客房里把那三把枪分别藏好,收拾了一下,背上背篼,拉开房门--就在拉开房门的那一瞬间,他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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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几盏气死风灯笼的照耀下,李涵章看到至少有二十条汉子分两边站在屋门外,中间站着的一位六十岁上下的老汉,穿一件真丝棉袍,带一顶狐皮帽子,面相黑里透红,寡瘦寡瘦的一张倒挂葫芦脸;眼睛不大,却像是独养着一条蝌蚪的鱼缸,一左一右地挂在额头下面;嘴唇上留着左右两撇八字胡,又浓又长还弯着钩儿,像是专门在等那对鱼缸里的蝌蚪。
李涵章立即断定,这个倒挂葫芦脸,无疑就是他们的头领,也就是客栈老板娘傍的春爷。见春爷一边用贼亮的眼睛死盯着自己,一边慢悠悠地抹着两撇胡子,丝毫没有先开口的意思,李涵章不得不用袍哥人家的切口跟他们套近乎:"哟呵,各位早啊。想必这位就是这龙泉驿的舵把子春爷?小弟也是'海了的'(黑话:具有袍哥身份),今天闯了春爷的'码头'(黑话:地盘),因急着赶脚,没顾得上去拜春爷的堂口,还劳春爷带这么多人'扎口子'(黑话:警戒守卫),实在担当不起。兄弟不过是一个'讨口子'(黑话:乞丐),竟劳春爷亲自驾临,敢问有啥吩咐?"
倒挂葫芦脸听了李涵章的这番话,吃了一惊。不仅仅是他吃了一惊,一旁的二十几个汉子也顿时慌乱起来,直到倒挂葫芦脸扭过头去瞪了他们一眼,这才安静下来。
"兄弟好眼力。既然认出我来了,那就屋里说话,屋里说话。"倒挂葫芦脸这番话,不仅承认了自己是龙泉驿哥老会的舵把子,还缓和了当场的气氛。李涵章也没再客套,转身进了房间。
随李涵章进屋的,除了春爷,还有两个又高又壮的汉子,一左一右地跟在春爷身边。
进了屋之后坐下来,还没有说一句话,春爷就挥了一下手。一眨眼的工夫,刚才喊门的店小二就端着一个托盘进来,把一坛子老酒、四盘菜、两只粗瓷碗、两双筷子放到了桌子上。
"兄弟一开金口,我就晓得兄弟不是'空子'(黑话:非本帮中人),更不是'生毛子'(黑话:不懂袍哥规矩的人)。既然我们都是烧过'三把半香'(黑话:袍哥组织的帮规、准则的代词)的人,那就是自家人兄弟。哥子得知兄弟要起早赶路,特地来为兄弟送行。"把一切吃食都安顿好了,春爷抹了抹他那两撇八字胡,把两只碗斟满酒,这才开口说话,"兄弟急着赶路,一定有要紧事,哥子来得不是时候,委屈哥子了。"
李涵章搞不明白春爷为什么以袍哥人家如此隆重的礼仪接待他,只好跟春爷绕圈子:"兄弟不过是一个'讨口子',劳舵把子您抬举,实在担当不起。"
"兄弟,哥子我可是诚心待客。袍哥人家讲的是结仁结义,不结怨结仇。兄弟,哥子只问你一句话:有一出手就给小二一块现洋的'讨口子'吗?兄弟要是再跟哥子'涮坛子'(黑话:开玩笑),就等于堵兄弟的'瓢儿'(黑话:嘴巴)。"春爷一听李涵章还在跟他打马虎眼儿,有点儿不高兴了,话里带出了一股子要挟的味道。
李涵章想,如果他们要存心害自己,这大长一夜,什么活儿不都能做完了?看起来春爷这帮人暂时对自己还没有恶意。哥老会各堂口舵把子的能耐有多大,李涵章心里还是有数的。因此,也就索性不再兜圈子了,豪气地说:"天下袍哥是一家,既然春爷这么看得起兄弟,兄弟也就实话实说了。我这次出门,是'避豪'(黑话:袍哥犯案外逃)的,要去云南。路过春爷的'码头',还望多多照应。"
"哈哈哈哈……这下子就对头了嘛。不管是因为国民党'避豪',还是因为共产党'避豪',终归都是袍哥人家自己人的事儿。说实话,我一看兄弟的气度就知道,不管你'姓共'还是'姓蒋',肯定是吃官饭的袍哥。不像前两天来的那个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