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以前在重庆的日子,李涵章觉得自己变成了瞎子、聋子。那个时候,全国这么大的地方,每天都有大量的各种信息汇聚到重庆党部,整个天下的时局变幻,他可以说都了如指掌。但现在,就连想得到江辉琦、周云刚这两个昔日下属的一点消息,也变得十分困难了。
李涵章并不担心江辉琦。江辉琦表面木讷、内心聪慧,躲避共党的搜捕,不是什么难事儿。李涵章担心的是周云刚,这个脾气暴躁的四川汉子,从头到脚只有一根筋,只要是他认准的道儿,从来不知道转弯抹角,一路梗着脖子走下去,九头牛都拉不会来……想到这一点,李涵章有些后悔了。当初应该让周云刚跟自己上路,或者让周云刚和江辉琦一起走,这样也好有个照应。但是,现在不管说什么,都晚了。
2
"哥子,内江马上就要到了。"
李涵章正骑在骡子上想着江辉琦和周云刚,既高又瘦的"竹竿"勒住缰绳对他说。
"唔,还是老规矩,找一个僻静些的地方住下吧。"李涵章回过神来,应了他一句话。他抬眼望了望,团在沱江怀抱里的内江城,果真遥遥在望。
李涵章原本想,春爷也就是一个小小的龙泉驿哥老会的舵把子,他说把自己送出自己的地盘,最多就到简阳县地界。哪知道,他竟低估了春爷的势力范围,一直走到这里,四个随从都还没有要回去复命的意思。李涵章暗自有些汗颜:为了工作方便,他十多年前就加入了青帮和哥老会,自以为对这些组织非常了解。却不想,江湖规矩毕竟是人定的,人在变,有些看不见的规矩也在变。自己了解的是那些不变的,而因时因事变化的,自己却未必清楚。比如这一路经过的地方,当地哥老会就有自己独特的一套联络方式,跟以前官家的驿站一样,虽然出了龙泉驿的地盘,但每到另一个舵把子的"码头",那个专门负责联络的竹竿就会提前去打前站。等他们这些"后续部队"到达时,竹竿已经笑嘻嘻地等在路旁,把什么都安顿妥当了。继续往前走,果然没有一点儿麻烦。
一个江湖组织能绵延数百年,要是真的死守老规矩,一成不变,怎么可能经历那么些朝代?这样一想,李涵章就理解了,为什么一个小喽啰开道,就能让他平平安安地过州串县,从成都附近的龙泉驿,一路走到内江。他摸了摸贴身揣着的证明,暗自好笑:离开成都前,花了那么大的心思才搞到这个"护身符",居然一次都没有派上用场!
这位舵把子春爷的势力范围,究竟有多大呢?这四名临时随从,能跟随自己多久呢?
李涵章想,如果能过泸县、经叙永出川,然后再一直把自己送到昆明就好了。想归想,但他不能说出口,更不能问竹竿他们。不就一把勃朗宁的交情吗?春爷能这样待自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如果再问,岂不显得自己太没胸襟?
当晚,竹竿在内江城大东门内的东大街上找了一个客栈。客栈虽说窝在小巷子里,但却有一个极祥瑞的名字,叫"福禧顺"。走了一天的路,人困骡子乏,几个人还是像前几天那样,言语不多地吃了饭,就早早地休息了。李涵章也同样多留了个心眼,在进客栈的路上仔细查看了周围的地形,饭后,又在客栈周围转了一圈,才回了竹竿为他定的房间。
客房的安排也和第一天同样,依然是李涵章住个单间,他们四个人分成两组住在李涵章的左右两侧。一路上,每到一个地方住下,竹竿都是这样安排的,看来,竹竿是这四个人的小头领。这么想着,李涵章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过仍保持着和衣而眠、枪不离手的老习惯,仍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睡得正香,忽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李涵章被惊醒了。他麻利地端起那支柯尔特手枪,翻身坐了起来。
侧耳听了好一阵,四周没有任何异常。李涵章点燃床头桌上那盏油灯,赫然看见桌子上斜插着一支飞镖。
这种飞镖李涵章并不陌生,那是练武的人经常用的三棱镖,后尾上带有一撮白缨。不过,让李涵章吃惊的是,飞镖上竟穿了一张胡乱叠着的纸。他急忙把飞镖拔下来,打开那张纸--纸上,是用血写的几个字:"危险,立即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