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已经谈论这件事好几个月了。已经有几个星期,对纽约和华盛顿的显赫人物而言,参加与否是最终的一个问题。邦诺和巴巴拉·斯特莱桑德宣布,他们将参加。许多政府官员表示他们愿意出席,或至少派代表出席。来自全美各地的成千上万名普通公民,一天前涌入城市饭店。有时看起来,在美国,历史的真正目的是以一个大博物馆而告终;我甚至看见来自田纳西州的一群民主党人解释说,1992年11月,在他当选的那天晚上,威廉·杰斐逊·克林顿就发出第一批建造他的纪念馆的寻求赞助信,为保险起见,3年前他们就预订了席位。
简言之,这是他的日子。迫切地等待着的就是这一刻,前总统宣布他们的图书馆落成,呼吁世界见证他们执政时的荣耀。这一次,一切,真正的一切——建筑的美丽及其未来派风格;它使阿肯色州受惠并成为代际之间纽带的宗旨;它1.65亿美元的预算;它展出或收藏的8000万份总统文件;建筑的规模;场地的选择,从开阔地观赏,面对玻璃和钢构成的建筑;巨幅银幕上播放着典礼的实况——一切安排都计划把这一落成典礼转变为对克林顿时代及其所代表的意蕴的升华。唉,没想到3个不起眼的方面足以把这一切搞砸。
首先是前总统的健康。2个月前,他不得不接受不幸的心脏手术,由此你可以立刻发觉,不管他们说什么,他还没有完全恢复。他的嗓音很好,略带南部口音,并很有权威。但从他的消瘦,当他起身走向讲台的时候有点笨拙的脚步,情绪激动时孩子般地用力抓住希拉里的手,当纯朴的小石城人走过来告诉他,他的总统任期真正改变了他们生活的时候,他忧郁的眼神中,有一种与他不相称的新的虚弱和略为荒谬的神情。
而后是选举。约翰·克里的历史性失败,仍记忆犹新,几天前没人能想象出其失败的程度。当然,这不是克林顿的失败。也许,他某种程度上朦胧地期望这一结果。但最终,它出现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给这次聚会带来一种难以避免的葬礼式的低调。还有一个我相信他及其任何一位顾问都没预见到的小后果:礼节上要求在他身旁的是现任总统和其他在世的前总统,现任总统是乔治·W. 布什,而另一位乔治·布什是前总统,所以这一天的主角被夹在两个布什中间;更糟的是,每个布什都有布什夫人陪伴左右,克林顿不是被两个,而是被四位布什包围,他们显得傲慢的健康,表面上谦虚实际上得志的微笑,深棕色或海军蓝羊毛外套合身地裹在腰部,领部竖起,凸现了克林顿的新脆弱。
最后是天气。天气是如此的荒唐。它无法驾驭,因而中立,是个最大的变数。但这里天气多变,我在美国还没有看到过任何一个风暴像今天早晨阿肯色州所遭遇的那么强烈。所以,因为典礼原计划在露天举行,克林顿家人、记者、大使、尊贵的客人、州长及演讲者们,发现自己光着头,暴露在冰冷的雨水和世界末日的闪电中。“欢迎来到我下雨的总统图书馆开馆典礼,”克林顿试着说个笑话,“如果我亲爱的母亲在这里,她会试着提醒我,雨是液体的太阳。”但你可以感觉到他心不在焉, 阴沉沉的天空加深了他的伤感。“感谢光临,”他以一种谦卑的语调对布什说,我不敢说这语调是装出来的,“欢迎光临前总统, 也就是说未来的已故总统的领地。”他强调说,努力带点幽默,但却没能做到。你只需要去观察布什们,你只需记录当他们面对镜头、大幅银幕上播放其形象时的自得的微笑,你只需听乔治·布什不无残酷地解释,这位我们来向之表示敬意的男人的最大成功是“他的女儿”,从他们的角度来看,没有任何怀疑的余地:上帝已经一如既往地投了票——它投给了共和党。
据说曾超额预订的讲台,现在开始变得稀疏。希拉里原计划做一个长篇演讲,最后只讲了几句话。切尔西看上去百无聊赖。吉米·卡特看起来很寒冷。那些举足轻重、来这里露脸的民主党人,钻到雨伞下, 淋得透湿,当镜头拉近时,几乎认不出他们。阿尔·戈尔,他那臃肿的脸。克里——或者,不如说,他的阴影,甚至是他的幽灵,登台半秒钟,得到稀疏的掌声。这不是升华,而是彻底砸场。这不是庆祝荣耀;这是迈向地狱的又一步,这一进程早在15天前克里在波士顿承认选举失败时就已开始——或者,天晓得,开始于5年前的莱温斯基绯闻案。这甚至不是民主党期望的惬意的大团圆。这甚至不是新老世代在新一轮权力征服前聚会的“重温旧时”。或者这是普鲁斯特式的,像盖尔芒特家里的可怕舞会,那里的客人突然看起来老了20岁,而且好像是自己变形的复制品。因为这是这场悼念式芭蕾舞的最终效果,到了应该庆祝的场景就压抑寡欢——有点像在哈哈镜里,你所需要的是一面镜子;或者换个注视的角度,使整个景象变形。突然间, 在这阴晦的、半明半暗的、粗俗的一天的反射下, 整个克林顿时代,他的“遗产” 被改变了。毕竟,克林顿时代的最终成果是什么?巴尔干,的确。中东,如果你这么想.。对了, 已经褪去的繁荣记忆。但从现在起,还有这消退,这场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