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我是单独吃饭的。给我做中式松鸡的进口“外国“厨子,原来是个中国人。但因为拥有私人厨子,我被提升到和“刀斧手”同样的地位。他出差总是带着厨子同行的。我在想,他出短差悄悄去行刺时,是否也会带上厨子呢?不过,他是不会亲自去行刺的。他这么个大枭雄,手下有的是枪手供使唤。
林今晚不在家,他是去找一个中华航空公司的中国副驾驶员,让他下次去香港时给我捎瓶感冒注射剂回来。我还订了一支皮下注射器,但是林说因为要打击瘾君子,所以针筒是禁止进口的。中国人正在积极铲除大烟,但因为中国人普遍喜欢用烟枪,禁止皮下注射针筒的进口,不免显得徒劳。早知是这种情况,我应该让“刀斧手”替我搞一支。但他在试用过我给他做的消声器后,就销声匿迹了,也许已去河内找汪精卫了。我祝他好运,也希望淑贞别掺和在里头。由于担心惊动“刀斧手”的人,我没法警告她。
听差老蔡服侍我吃完晚饭后,就用林给我买的留声机放几张破唱片。他把平克劳斯贝的伤感歌曲放了三遍,那些歌实在甜得发腻。我问:“你喜欢音乐是吧?”他用英文回答说“音乐,好”,后面用中文加了个“的”。
我到现在还没明白,为什么中国人总是在英语单词后加上“的”这个音。我一定得问颂晶,让她告诉我。每次问林,他总是用俏皮话岔开去。
隔壁的古老佛寺虽然大部分都毁了,却是一百多名战争孤儿的避难所。那里没有暖气,但是穿着打补丁袍子的孩子们并不介意。当天不下雨的时候,他们就又是唱歌,又是操练的,显得很开心。虽然我怀疑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圣诞节,我还是在圣诞节时给他们买了四十只鸡。照顾他们的那个掉光牙的老和尚专程过来拜访我,向我鞠躬致谢。我希望可以了解一些他们的宗教信仰。但是,到目前为止,既嘲笑佛教徒又嘲笑基督徒的林没帮我多少。他说沿长江而上的基督教传教士,总是一手拿着《圣经》,一手拿着一碗米饭。没法理解基督教永生教义的中国人收下米饭,却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基督徒。
“你是跟一个教士学的英文,”我说,“你曾经对我说过,你是基督徒。”
“不,”他说,“我没告诉您我是基督徒。我告诉那个教士我是基督徒。因为给佛教徒上的英语课收五元,基督徒只收一元。”
我坚持道:“中宣部长对我说过,蒋总司令是基督徒,每天读《圣经》。”
林坏笑着说:“中宣部长不还说过,美国人借了五千万金元给中国嘛。”
“林,”我严厉地说,“我现在才知道虚伪是中国人的特性。”
林耸了耸肩,咧开嘴笑道:“古人说了,天下乌鸦一般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