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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槐国后,安氐来到北京的茗竺球场,曾经的北京大学梦想尽管早已破灭,但也该去瞧瞧,何况球童小费已经成了心头的梗结。
每次从客人手里接过小费,无论多少,当初的喜悦或者失落都不复存在,更多的是茫然、自卑和可怜,本质上却又离不开。安氐厌倦了挣小费这种日子,而茗竺球场是不收客人小费的,每月保底500,下场费由公司按照球童评级按月结算。
安氐喜欢不收小费球场,还有一个原因,一月发薪一次,能让自己节省着点。每天都拿到小费,存起来麻烦,花起来大手大脚,一年下来,积攒些微。
本来,安氐认识的客人是介绍她到茗竺做前台的,公司也相中了,但她自己改变了主意,争取到了A级球童的待遇,每次下场费150。收入多了些,她就从球童公寓搬了出来,在附近的画家村租了农家的一间四合院平房,公用客厅、厨房和卫生间,她实在是想有一个自己的私密空间,在夜黑默默地舔舐自己的伤痛。
那天夜里,安氐觉得肚子饿了,便走出房间,到厨房烧水泡方便面。她发现客厅里有一个男生在画画,是油画,很大,绷在框子上。画上是一位年青女子,扎着马尾辫,在一片梦幻般的背景上奔跑,近处是一个男子的面部特写,男子仰望着天空,有渴望有憧憬,更有一种迷惘。安氐被那神奇的画面吸引了,脚步不由得移了过去。男人意识到她的靠近,转过身来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搬来的?"
她没有回答他。他又问:"你是大学生吗?"
"你在查户口呀?你是美术学院的吧?"
他不再说话,又在画上挥动着笔。
水壶里的水开了,她把滚烫的水掺进装有方便面的碗里,屋子时顿时弥漫着牛肉面的清香。
他问:"还有方便面吗?"
"对不起,没有了。"
过了一会儿,屋里突然响起了肚子"咕咕"的声音,安氐扭过头来问:"你也饿了?"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饿了,我好像还没有吃晚饭吧,一直在构思这画。"
她轻声笑了:"你这个人真有趣,吃没吃晚饭都忘了,生物钟一定是出了毛病。"
"也许是,也许不是,怎么?不吃饭就是生物钟出了毛病?哪里有修生物钟的店呢?"
她禁不住笑出了声,没想到,他看似冷酷的表面,却蕴藏着一颗幽默的心。他和她说话,他自始至终没有回过头来。
她说:"真没吃饭,我去给你买吧。"
"算了,不劳驾你了,我还能坚持。"
坚持?她越来越觉得他有趣。她住进这里两个多星期了,还是第一次这么开心。
"你男朋友没有和你一起住?"
"我没有男朋友,他死了。"
他突然回过头来,有些莫明其妙:"怎么,怎么没有但又死了呢?"
她这时才看清他那张很摇滚的脸,头发很长很乱,看上去有些沧桑,好像有30岁了吧。
她说:"既然死了,还用得着去关心吗?"
他说他叫阮石,是美院的研究生,专门到这个画家村租了房子,潜心创作。安氐问:"这么偏僻的地方,怎么会聚集这么多的画家呢?"
"这一带的艺术村,始于1994年。由批评家栗宪庭和方力钧等艺术大腕牵头在小堡村购房置业,1995年后,圆明园画家村因故被解散,在之后一段时间里,促成了以圆明园艺术家为主力成员的集体大迁徙,纷纷落户这里,逐渐形成了颇具规模并不断完善和扩大的自由艺术家群。几年时间就弄出了这么大响动,其影响甚至波及国外呢。"
"我看这里破破烂烂的,与普通乡村没啥不同,无非是街道上多了一些招贴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