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
大约两岁吧,那时的我。父亲中午回家吃饭,匆匆又要赶回办公室去。我不依,抓住他宽边的军腰带不让他系上,说:“你戴上这个就是要走了,我不要!”我抱住他的腿不让他走。
那时代的军人军纪如山,父亲觉得迟到之罪近乎通敌。他一把抢回了腰带,还打了我--这事我当然不记得了,是父亲自己事后多次提起,我才印象深刻。父亲每提此事,总露出一副深悔的样子,我有时想,挨那一顿打也真划得来啊,父亲因而将此事记了一辈子,悔了一辈子。
“后来,我就舍不得打你。就那一次。”他说。
那时,两岁的我不想和父亲分别。半个世纪之后,我依然抵赖,依然想抓住什么留住父亲,依然对上帝说:
“把爸爸留给我吧!留给我吧!”
然而上帝没有允许我的强留。
当年小小的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留不住爸爸,半世纪后,我仍然不明白父亲为什么非走不可?当年的我知道他系上腰带就会走,现在的我知道他不思饮食,记忆涣散便也是要走。然而,我却一无长策,眼睁睁看着老迈的他杳杳而逝。
记忆中小时候,父亲总是带我去田间散步,教我阅读名叫“自然”的这部书。他指给我看螳螂的卵,他带回被寄生蜂下过蛋的虫蛹。后来有一次我和五阿姨去散步,三岁的我偏头问阿姨道:
“你看,菜叶子上都是洞,是怎么来的?”
“虫吃的。”阿姨当时是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