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虫在哪里?”
阿姨答不上来,我拍手大乐。
“哼,虫变蛾子飞跑了,你都不知道,虫变蛾子飞跑了!你都不知道!”
我对生物的最初惊艳,来自父亲,我为此终生感激。
然而父亲自己蜕化而去的时候,我却痛哭不依,他化蝶远扬,我却总不能相信这种事竟然发生了,那么英挺而强壮的父亲,谁把他偷走了?
父亲九十一岁那年,我带他回故乡。距离他上一次回乡,前后是五十九年。
“你不是‘带’爸爸回去,是‘陪’爸爸回去。”我的朋友纠正我。
“可是,我的情况是真的需要‘带’他回去。”
我们一行四人,爸爸妈妈我和护士。我们用轮椅把他推上飞机,推入旅馆,推进火车。火车一离南京城,就到了滁县。我起先吓了一跳,“滁州”这种地方好像应该好好待在欧阳修的《醉翁亭记》里,怎么真的有个滁州在这里。我一路问父亲,现在是什么站了,他一一说给我听,我问他下一站的站名,他也能回答上来。奇怪,平日颠三倒四的父亲,连吃过了午饭都会旋即忘了又要求母亲开饭,怎么一到了滁州城附近就如此凡事历历分明起来?
“姑娘(即姑母)在哪里?”
“渚兰。”
“外婆呢?”
“住宝光寺。”
其他亲戚的居处他说来也都了如指掌,这是他魂里梦里的所在吧?
“大哥,你知道这是什么田?”三叔问他。
“知道,”爸爸说,“白芋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