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被贬到黄州,发明了东坡肉。今天大家说东坡肉,说错了一点,东坡肉里面要衬笋子,真正的东坡肉又叫笋烤肉,一定要有笋子衬在底下。一是可以不让肉烤焦,二是可吸收肉的油脂,使得东坡肉腴而不腻,而笋入了肉味,更显鲜美。
但是他在黄州担任小官,收入不足以维持生活,不得不开辟荒地,自耕自食。然而,如此穷困的生涯中,苏东坡却创作了许多名作,千古以来,长为中国人诵读。他的《赤壁》二赋,表现了通达的宇宙观,将空间的无限与时间的变化,编织为文字与声韵都十分完美的韵文。他的词句“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捡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及“倚仗听江声”等名句,至今为人所引用,以表达他豁达而爱惜羽毛的人格。
他的好诗、好词多是在他穷途潦倒的时候所写的,而不是他在得意的时候写的。苏东坡的成就,当然绝不是几句诗词足以表达万一。誉满天下,谤亦随之,他的一生,可能正反映人性中“妒忌”的恶毒。
当时《乌台诗集》是他的政敌刻意挑出他的作品,断章取义,曲解中伤。苏东坡自己在答复指控时,解析自己用典用语,本身就是一部文字批评的著作。不才者对于胜于自己的人,竟可如此恶毒迫害?天生有才者,似乎人生就是为了使他们历尽苦难!难道造化忌才,正是命运对人生的嘲弄。怪不得,苏东坡在小儿子出生时,就“但愿生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这个世界大约只是平庸者的天地,有才能者与贤德者只存在于历史中,正见证于当时!宋代士大夫,多有经国济世的抱负——可能也正因为读书人都有此抱负,宋代的政治,长期有派系斗争,有的是为了政策与理念,更常见的是为了争夺权力!
苏东坡不幸是派系斗争的牺牲品;然而,也可能正因为他不时遭遇打击,又饱经人生辛苦,他才将真才华转向文学与学术,创作了许多非凡的作品。论幸运,那是人类文化史的大幸:宋人失去了一位贤相,人类文化却多了一株奇葩!幸运?不幸?但看评论人的眼光了。
这就是一个人的机运,今天苏东坡在文学上的地位,正是他官运乖舛才得以做到的;如果当初他一路顺风做到宰相,他写的恐怕就是 “吾皇万岁”的作品了。
前赤壁赋
苏轼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于是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于怀,望美人兮天一方。”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
苏子愀然,正襟危坐,而问客曰:“何为其然也?”
客曰:“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此非曹孟德之诗乎?西望夏口,东望武昌。山川相缪,郁乎苍苍;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寄蜉蝣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邀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苏子曰:“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而天地曾不能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客喜而笑,洗盏更酌,肴核既尽,杯盘狼藉。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