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爱情,来的时候,悄无声息。甚至,当事人也浑然不觉。还是在外人的提醒下,才蓦然发觉,以致受到惊吓。
徐悲鸿与孙多慈就是这样,他们相互吸引,越走越近。张建初先生在《孙多慈与徐悲鸿爱情画传》里说,徐悲鸿为孙多慈画的肖像素描(就是我前面提到的那张)居然用时一周,一个美术教授画一张普通的素描需要一个星期吗?我不知道这个时间他从哪里认定的,如果真是这样,我想在那个时候,爱情就已经滋生了。
这其实是有旁证的。1930年11月底,徐悲鸿的好友舒新城来拜访他,回旅馆给女朋友刘济群写了一封信,“昨天徐悲鸿约我去其家闲谈,适见其正在为某女画像,看其行动,似正在走入恋爱之途”。好朋友的直觉很准确。
也许,最初,他们并没有打算相爱。
那么不同的两个人。三十五岁的教授,海外归来,有大好的前程,也有外人羡慕的完美家庭 名媛妻子,儿女双全。
名门之后孙多慈,祖父孙家鼐,清末进士,官至光绪年间工、礼、吏、户尚书。父亲孙传瑗国学教授,古诗文造诣浓厚。生长在安庆的十八岁少女,清丽、温婉、乖巧、单纯,不知道多少年轻人对她魂牵梦萦,大可以抛撒绣球,随意挑君。
这样两个人相爱?乍看起来是那么不可能。可是,只要换个角度,似乎就变成螺钉咬合螺母,严丝合缝,合辙押韵。
不知道为什么,盯着孙多慈的眼睛,我总会想起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托马斯对他相识不久的,来自波希米亚小镇上的姑娘特雷莎,产生了特别的感觉,“她就像是被人放在涂了树脂的篮子里的孩子,顺着河水漂来,好让他在床榻边收留她。”托马斯从来不留姑娘在他那里过夜,包括几乎完全和他心心相印、影子一般了解他的萨比娜,可是对于特雷莎,“他感到了一种无法解释的爱。”
在我看来,徐悲鸿对于孙多慈可能就类似于这样一种感觉,“一种无法解释的爱。”
班里的学生早就看出了端倪,他们已经从老师的眼神和言行里,觉察出老师对这个女学生的偏爱。就是这个旁听生,“霸占”了老师大量的时间和心思,他们这些正规生反而沦为陪太子读书。再加上小男生对同龄女子被老师吸引而引发的嫉妒,牵扯到对他们两人都有了怨愤和不满。
当徐悲鸿被别人点破这样的感情后,一定受到了惊吓,感到不安和内疚。他甚至给宜兴的蒋碧薇写了一封信,“碧薇,你快点回南京吧!你要是再不回来,我恐怕要爱上别人了。”
蒋碧薇回来如何兴师问罪,暂且不说,徐悲鸿其实还是为斩断情缘做了一些挣扎的。他甚至想出要把孙多慈介绍给好朋友盛成做女朋友的主意。人家盛成也不是傻瓜,十二岁就追随孙中山,“辛亥革命三童子”里的一位。只要看看慈、悲两人的神情,就感觉到了其中的奥妙,自然是谢绝了这样的做媒。
其实在这样的推搡迎拒之间,那点莫名的感情只有升温的份儿。十八岁,青春、聪明、单纯、乖巧,那么多新鲜欲滴的品质,一定磁铁一般吸引着人到中年的徐悲鸿。而才华、博学、阅历、温存、沉稳,这些成功男人散发的气息,也可能令孙多慈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