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薛宝钗一般,纵然心在滴血,摆出来的,还是一张笑脸,一张有分寸的笑脸。不知道张幼仪花了多长时间修复内心的创伤,反正让别人看到的,是在离婚不久,就一边抚养儿子彼得,一边进了德国裴斯塔洛齐学院专攻幼儿教育,继续她十七岁时中断的梦想。
很多人都误以为张幼仪是一个旧式的小脚女人,实际上,她在精神和行为上,比陆小曼更符合新女性的标准,和林徽因一样有上进心,只是少了一点自我和轻灵。
就算在外表上,她也并不是真的小脚,在她三岁那年,母亲为她裹脚,她撕心裂肺的哭喊,让哥哥心痛,作主扯了裹脚布,成了一双天足,日后穿起西服,那脚配上皮鞋,也是协调的。
现在位于上海南京东路四百八十号二楼的上海工商银行黄埔支行,在四十多年前,是女子商业储蓄银行,张幼仪叱咤风云、施展才华的地方。她把自己的办公桌安置在大堂最后的角落,为的是观察、监控所有职员,身为银行的主要负责人,她每天上午九点准时上班,从不迟到。
“有主见、有主张、且相当主动”的“三主”女强人,以她铁娘子似的勤勉和严格再加上兄长的帮助,很快就在金融界风生水起,大获成功。
张幼仪历来有经济头脑,与徐志摩离婚之后,在国外的生活全靠徐家老太爷每月三百大洋的供给。1926年徐志摩和陆小曼结婚期间,徐家上下都在忙着筹办婚事,把寄钱的事给忘了。可怜的张幼仪一边写信提醒,一边算着日期,把钱和土豆按十天的时间分成十份,果然等到汇款如期而至。
商海的打拼让张幼仪的商业触觉越发敏感,抗战期间,她买进一批德国产的染军装的染料,后来德国停止进口,因为做军装的急需,这批货以高于原价一百倍的价格卖出,狠赚了一笔。以后她更操作起股票,绝对是最时髦的弄潮儿。
在这方面,和张幼仪相比,陆小曼简直幼齿得拎不清。张幼仪学成归国后,创立了云裳服装公司,实际上,徐志摩好像也是入了股的。反正陆小曼拉了好姐妹唐瑛来捧场,当时在上流交际圈素有“南唐北陆”之称,这一对交际花的代言绝对比现在大小S厉害得多,由此效应带来的银子也该稀里哗啦的。
依我的感觉陆小曼绝对是一本糊涂账,不是觉得有老公入股,肉烂在锅里;也并不是要弥补自己抢了人家老公的内疚。她压根就想不起来要算这笔账,有漂亮衣服穿就好了,还要钱干吗?要钱还不是为了华服美食?所以徐志摩去世后,徐家在上海的老宅子本来理所当然有她一份,她却不知道去继承。头脑清晰的张幼仪以干女儿的身份继承了一份,回过头来,再接济生活拮据的陆小曼。
陆小曼其实不爱财,只是喜欢花钱带给她的感官享受。张幼仪重视钱财,除了天生对挣钱有几分敏感,多少还是因为挣钱带来的成就感。就如同当年做新娘时做鞋的举动,给婆婆费尽心思,对自己却马马虎虎。她内心的愉悦感有相当一部分要依赖外界的给予。张幼仪对自己缺乏信心,而摧毁她自信的最大力量,就来自他的丈夫徐志摩。
我只找到张幼仪一张小照,是1921年去欧洲时与徐志摩的合影:穿着连衣裙,带着硬顶圆帽,身边依偎着丈夫,已经结婚六年多,为妻者脸上的笑还是拘谨而客气,好似一对才相识的新人。其他书籍和网页上的单人照要么是截取这张合影的一部分,要么是同时拍的一张单人照。
单人照倒多了一些好奇、打量的活泼,和林徽因、陆小曼相比,她让我们看到的照片太少了。一个被丈夫“鄙视”的女子,怎么可能有兴致留影?后来的那个张幼仪,看上去自强自立,内心一定有一处伤痕,是曾经的丈夫徐志摩所赐。
实际上几乎所有人,都对张幼仪评价甚高,梁实秋就不吝赞美之词,“凡是认识她的人没有不敬重她的,没有不祝福她的。”
可是,就像贾宝玉说什么都不肯喜欢薛宝钗,徐志摩也就是不喜欢张幼仪。这是她难堪的命运,却无法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