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最后的结果,无外乎是我越帮越忙。她应该要怪我的,这么多年,我甚至没有帮到她任何重要的事。因而有时我会不自觉有这样的闪念。我想在某个特殊的层面之上,她一定责我甚深。我夺走了她的许多东西,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私隐,因而她如今坚持一个人漂泊,应该与童年时的阴影不无关联。她正不懈努力着,要与我们每一个人都脱离日常的关联,她也终于做到了,不知她是不是快乐,能不能释然。
而我和王乔真正开始作为独立的个人而存在,恐怕是从恋爱开始的。是因为爱,才有了殊途,也是因为爱,才有了谅解。直到那时我才发现,人与人之间,即使是在极其相似的环境下成长,竟也会产生迥异的偏好。但我们的成长之门,是从那一刻开始,才真正打开。
虽然那之前的人生,也并非毫无意义。可我并不了解王乔,如今我不得不这么说。虽然在内心深处,出于某种理解不透、又捕捉不牢的妥协,我不得不尊重这种不了解,尊重我们之间天然的不同。
你知道,王乔去香港的决定,并没有同任何人商量。一走就是5年。但这样突然的想法,多少与我……与她大四时的一场事故有些致命的关联。当然这是后话了。我刚到北京的时候,原本以为,我终于把一个正常的家庭还给了她。我把上海还给了她。她却毫不领情,至少看起来是这样。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在某个特殊的时期过去之后,我们联络稀少,寒暄也变得词不达意。我想一定是我不够挂念她,虽然她也有自己的事业要忙。
但回想起来,王乔依然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亲人。倘若亲人这个词对我还有意义的话。
可我们曾经是多么要好啊。童年、少年。我们一起烫鬈发、涂绿莹莹的面膜、穿高跟鞋、黑丝袜、打耳洞……文身——当然只是我,可她站在一旁,以极宽容的表情,仿佛愿意支持我做任何事。而现在,再没有一个人陪我疯,为我忐忑,心忧,为我那些不靠谱的作为而默默加油。王乔以后,我甚至找不到一个能让我足够放心的、永不失联的朋友。每当想起这些,总令我心下莫名的难受。
王乔去香港前,我们曾有过一次短暂的相见。约在了南锣鼓巷的书吧。我们在傍晚半明半暗的光线中轻声交谈。快要分别,各自都挟带着一些焦灼的无助,却始终说着些有的没的,毫不着调。
她低头摆弄着一条深红色的围巾,就仿佛它也是这场糟糕对话中的一分子。然后她问我:“你现在一直写小说了是吧。”我说:“是啊。”她说:“那其实你应该写写我。有机会的话。”我说:“好啊。”她又说:“那你写的那些故事是真的还是假的呢?”我说:“这也很难说吧。”她说:“那你以后写完给我看看吧。”我说:“好。但我写得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