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胡氏看上去也就是三十岁上下的年纪,姿色颇为不俗,眼角含媚,身材高挑丰腴,穿着件红色缎面旗袍,高耸的胸脯将衣裳绷得紧紧的,露出了雪白耀眼的圆润手臂和大腿,想必当年也是位风尘欢场的勾魂人物。
原本媚笑盈盈的胡氏听得袁克定不阴不阳的怪话,脸色不禁微微一变,她平日里仗着日本人撑腰,这天津卫有头有脸的人物见了她无不恭敬有加,不曾想第一句便碰了钉子,心中哂道:你袁大公子也就是个窝里横的怂货,在日本人面前还不是狗一样低声下气?”胡氏这么想,涂抹着厚厚胭脂的脸上便不经意间闪过一丝不屑和冷笑,并没有半点惧怕的意味。
胡氏堆起笑脸媚声道:“谁的事奴家都可以忘,您交代下来的字字都刻在奴家心肝儿上呢!”她指捏兰花有意无意地扫过饱满的胸部,几乎贴在了袁克定的身上。
袁克定轻咳一声,将胡氏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心头虽然暗恼,却又发作不得。想到胡家小院背后的日本人,非但不敢怪罪,还要想法子讨好与她。
脸上扯起一丝笑模样,袁克定道:“进去再说。”也不等胡氏反应,率先举步朝小楼行去,要他屈尊降贵地讨好一个老鸨子,着实拉不下脸面。
胡氏略感讶然,忽地想起最近的流言,心道莫不是袁大总统真的要做皇帝了不成?若是有朝一日袁世凯真能君临天下,这位袁大公子那可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堂堂太子!赶忙摇着香帕追上了袁克定,言辞之间加了小意,恭敬了许多。
这座二层小楼从外面看起来并无特别之处,其实内中别有洞天。一楼转圈置有六间雅室,窗面朝着楼中央的台子,每晚院里的姑娘们便在这台上吹拉弹唱,一是为客人助兴,最重要的是房里的客人可以借机挑选中意的姑娘伺候。
上台表演的姑娘,虽说姿色技艺在天津的堂子里也算得上出类拔萃,然而在这里却只是陪衬。
那二楼才是胡家小院四位红牌姑娘的香闺,这胡家小院中除了天津卫公认的花魁凤仙之外还有三位红牌姑娘,与凤仙合称“四仙”。这四人却不是谁想见便能见着的,更别提上台表演了,偶有一次登台献艺也要看姑娘本人的心情。
袁克定瞥了一眼当中富丽堂皇的舞台和冷清的雅间,心中冷笑,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真是半点不假,说什么“四仙”从不共同陪客、什么陪酒伺寝须得姑娘自己决定,真金白银砸了过去,那胡氏笑得连嘴都合不拢了。
二楼的房间布置得与楼下的金碧辉煌截然不同,贵而不显,颇有几分清逸悠远之气,袁克定却满心焦虑,无意欣赏。
胡氏借口催促“四仙”,告罪一声退出了房间,袁克定将伺候的下人都打发了出去,一杯杯灌着茶水,无意中仿佛听到了谈笑之声。他屏息侧耳听去,不由勃然色变,“砰”地一声将茶杯砸在了桌子上,怒气冲冲地大叫道:“欺人太甚!去把胡妈妈给我叫来!”
外面有不知所然的小厮慌忙去寻来胡氏,面寒如冰的袁克定指着一脸讨好笑容的胡氏怒斥道:“我早说过今日胡家小院不得接客,你……”若按他平日的脾气,肯定要好好整治这个出尔反尔的老鸨,这时狂怒的心头却忽地闪过一丝清明,也亏得他反应极快,及时将骂人的话憋在了嗓子眼,阴沉着脸道:“你告诉我,那屋里是什么人?”
胡氏自知理亏,愁眉苦脸地道:“我的爷,奴家可是把您交代的件件事儿都放在心尖上,半个字儿都不敢忘的,只是,只是……”胡氏欲语还休,露出十分为难的表情。
“只是怎样?”袁克定冷哼道,“莫非有人比我给的钱多,你见财眼开了?”
胡氏连声道不敢,犹豫片刻才小声地道:“您晓得奴家在日本人的地界儿讨口饭吃,怎能不看日本人的脸色。”
袁克定一惊:“你是说那房里是日本人?”见胡氏满脸委屈地点了点头,他心中的火气立时消散,双眉紧皱。思忖了片刻,装作不在意地又问道:“能让胡妈妈这般紧张,想必不是普通的日本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