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定法而不议,万物有常理而不说。”美,存在于客观的大造,那是不假发明的自在之物,人的本分是发现它。这种美在日月星辰、在大地山河、在惊雷闪电、在一草一木、在一片雪花、在一阵细霰。罗丹说:“不缺少美,只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对了,在这一点上,他的言说针对着天下所有的人。然而,我们似乎可以自豪地讲,中国人在发现美的眼睛方面,确确实实比其他的人类群体略高一筹。
“得鱼而忘筌,得兔而忘蹄,得意而忘言。”(《庄子》)“观于象外,得之环中。”(张 )重要的是“意”、是“环中”。而一切艺术表现的手段,如果与此背道而行,那么立见其匠、立见其俗、立见其笨。“智慧”是佛学的终极追求。“智慧”遍列法相、深入法性深层,它不只使人们神宁气静,而在此之际,心灵的大超越则使卓越的艺术家与“天地精神相往还”。所有的鄙俗,无非是人欲使然,所有的无明烦恼曾使人类堕入黑暗,万劫不复。而一旦醍醐灌顶,那你彻上彻下,彻里彻外,都经受了前所未有的洗礼,那时你离“天人合人”只是一步之遥。人和天的龃龉原本是人类自身的毛病所造成,而在艺术上,发现不了美,犹是肌肤之病,也许艺术家本意不坏,然而才学不逮,使之终身勤于斯而不闻道。倘非其然,而是故意与天地大美为仇寇,那就是不可饶恕的了。前者如乾隆年间的郎世宁,后者则如后现代派诸公如杜桑者流。
所有伟大的科学家如牛顿、爱因斯坦、陈省身、杨振宁,他们所发现的宇宙规律是那样的简洁而明了,简洁而明了的不朽胜果可能是一句话,或者是一个公式。爱因斯坦说E=MC2。杨振宁说:“对称性支配自然。”
他们都在自身的领域证明着宇宙的无限性,而哲学的无限性正是有待证明却无法彻底证明的道理,从奇点可能爆发的巨大的能量,以至可以形成恒旋的列星、灿烂的银河、银河以外的无穷大的天宇。时间有没有开端?宇宙有没有边缘?如果有开始,庄子则提问那无始前的无始,无始前的无始的无始,而这辩诘永无终止。如果宇宙有边缘,霍金则提问,那边缘之外的空,这空外之空,这辩诘霍金至今不顾残疾之身而坚毅地用智慧之脑在思考着。但我想,也许在一千万年后(这是霍金喜欢浪漫使用的词),地球上的人类依旧在思考着。庄子有言:“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这是两千三百年前庄周阿Q式的言说,尽管庄子在一切大智慧方面绝不是阿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