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茨,肖邦是波兰人,这是常识。”安明说。
“Non!Non!”弗朗茨连连摇头:“肖邦虽然在波兰出生长大,可他的父亲是纯粹的法国人,而他的音乐生涯都是在巴黎渡过的,死后也葬在巴黎,所以他是法国人多过波兰人。”
“他葬在了法国,可心却永远属于波兰,就像他在琴声中不断诉说的那样。”
“可那时的波兰,已经是俄国的一部分了。”
“那么领事阁下的祖国呢?是否已经属于德国的一部分了?”安明毫不客气地反问。
想起法国的现况,弗朗茨顿时说不出话来。
善解人意永远是欢颜最大的优点,察觉到弗朗茨的尴尬,她上前微笑道:“说这些不开心的事干什么?弗朗茨,不请我跳支舞吗?”
“J'ai le plaisir。(法:我的荣幸)”弗朗茨忙将雪茄熄掉,向她微一躬身,彬彬有礼地牵着欢颜的手走向舞池。
乐声响起,这一次,不再安明那略显孤独的钢琴声,而是柔美的华尔兹。乐声中,宾客们纷纷向自己相中的舞女邀舞。仙乐门的舞资高,客人大多是有身份的人,即使相中同一舞女,也不会发生争执,必定有一人直觉退让,得手的则在佳丽的陪伴下走入舞池,翩然起舞。有几名舞女无人光顾,便自觉地双双相拥入池,跳起了“广告舞”。
安明对舞池中的一切并无兴趣,独自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仙乐门的乐队一般要连奏两支舞曲,中间稍停。两支曲子奏完,宾客们回到座位,白俄侍女们便穿着大胆的暴露服饰,托着盛有各种小吃和糕点的托盘往来穿梭贩卖。
安明的工作,便是在乐队的演奏间歇里弹些低缓的曲子,让客人们的精神得到充分的放松。这些曲子各不相同,有时是世界名曲,有时则仅仅是一小段卡侬或即兴曲,偶尔也有像弗朗茨这样的熟客指定演奏某一首曲子,这时整个舞场的宾客便会静下来,任由美妙的钢琴声主宰他们的思绪和灵魂。
今天他准备弹的是一段柔板。这并非是知名的曲子,也不是即兴曲,而是和许多他演奏过的曲子一样,由他自行编曲完成的。
弗朗茨曾经评价过安明的作曲风格,认为他的风格极为独特,永远是月下的波浪一样,起伏交替,冷漠、沉缓而平淡。这位钢琴爱好者并不知道,这并非安明的曲风,而是由某种特别的讯号——他在琴声中发出信息决定的。
是的,每天晚上,安明都会在某一时段内用琴声发出摩斯密码,将自己得到的情报通知“青鸟”。
自从今年七月江西省委因为省委交通员被捕叛变,导致包括省委书记谢育才在内的整个省委机关被特务一网打尽后,中共南方局便下达了新的指示。按照指示,各级省委特委都要建立自上而下的平行组织,身子建立平行的特委组织,彼此决不发生横向联系,各自按照上级组织的指示独立开展工作。党的领导体制也由党委负责制改为特派员负责制,各班子与特派员建立单线组织,实行单线联系。
“青鸟”是中共南方局驻上海特派员的代号,他是上海地下党情报链中最神秘也是最重要的一环,负责接收各支部的重要绝密情报,经过核实、分析、汇总后,再向南委直接报告。没有人知道“青鸟”的身份,其身份的重要性决定了他不会和任何情报员直接接触,这也是为什么安明和他之间的联系要通过琴声进行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