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很快出现在他的小说里。我抱着那册期刊朝他笑。他淡淡地,似是心照不宣,又似是毫不在意。我一愣,脸缓缓涨红,原来有很多个女孩儿儿可以和他吃海鲜、从他碗里搛自己喜欢的蛤肉和笋片。
4
毕业后第一件大事就是参加连理的婚礼。
到场宾客还有木瓜和四美,以及男方几位朋友。先时我以为是连理在玩过家家,后来发现她和男友居然真从民政局回来,手里捏一本小红册子。我与木瓜瞠目,四美抱着水果拼盘吃得开心:“你们真笨,她老公要去美国,不领结婚证怎么办陪读手续?”我与木瓜面面相觑,没想到连理就要去美国了。四美闪闪眼:“连理是偷了户口簿出来的,等明年她也在美国申请到了学校再告诉父母。”有勇有谋啊!我与木瓜大为叹服,又羡慕不已,唯有埋头吃水果。
连理的男友,哦,现在已经是丈夫,是个瘦瘦的眼镜男,吃饭时帮连理剔鱼刺,又帮连理布菜,我和木瓜眼红极了,不停赞美:“啊,连理你太幸福了,真的太幸福了!”大学几年,连理行踪不定,很少住在宿舍,常常揣张地图只身出游。有时候连期末考试时间都不记得,比四美还糊涂。我和木瓜不止一次忧心,这丫头怎么嫁得出去?想不到她倒是我们之中嫁得最早最好的一个呢。
席上连理换了一条长裙,四美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枝卷丹百合,别在连理耳畔。连理垂目微笑,我竟如初见她一般,觉得她便是桃夭灼灼的新妇,处处稳妥,真好。酒饭最后还有扔花球一项,连理捧花,闭目,扬手一抛,木瓜和四美都去抢,我却定在原地,直到四美喜孜孜接住花球,我才回过神,恹恹不语,连祝福四美的话都不知该怎么说了。
我已经不在电视台打工,简历投出几百份、腿跑细一圈,总算在本城某画廊谋得一份不痛不痒的工作,每天跟着负责人到处跑,对牛人赔笑,对不得志的人狠命压价。老板是个北京光头胖子,黑框眼镜,喜欢穿对襟凉衫,俨然仙风道骨。他和我印象中的北京人一样,一口京片子,满嘴跑火车,说话没个准,开口便是“那姑娘”、“那姑娘”,又体贴又熟络。我讨厌他也不为别的,只为他一身对襟盘扣凉衫看起来像个纨绔子弟,一身肥肉又像猪。不过在他手下工作也不吃亏,除了让他说过几句“姑娘你真美”的嘴瘾外,工资是不低的。
因为有赵远帮忙,画廊的宣传做得不错。他答应在本城电视台二套黄金时段插播画廊的广告。
联系赵远和老板碰头吃饭时,老板一直夸我,嘴巴咧到耳根。我坐在一边看他的嘴巴,忍不住笑,于是整体气氛十分和谐。
和老板在一起的赵远谈吐温和,连捏酒杯的姿势都那么文雅,老板谈着时下收藏的流行趋势,又谈某某画家的逸闻旧事,赵远在关键处评说一二。灯光细细,我低头喝汤,不明所以地骄傲。
饭后老板离开,我和赵远在城中散步。夜风一吹,喝下的几口薄酒微微上头,脸便红了。赵远还是面白如玉,言笑晏晏。就着酒意与他谈天说地无疑是最愉悦的,他说,这是长桥,清时有人和心上人唱着“长桥月,短桥月”在这里自沉。这是鲤池,传说骆宾王为之写过诗。那是博物苑,里面有木瓜树,还是民国时某某牛人从南国移植来的名贵树种。我坏笑,木瓜啊!他瞪我,不是吃了丰胸的木瓜,那个是番木瓜,堇菜目番木瓜科的水果。这个是蔷薇目蔷薇科木瓜属的木瓜,是“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的木瓜。我接口:“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话吐出口即刻闭嘴,面上作烧比之前更甚,然而他已经在说别的:“看,那边的风筝!像不像日本男孩节的鲤鱼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