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哥哥是将门之后,他爹爹从小教他武功,从来都是不生病的……自然不像你,咳得这样厉害,好像要将整副心肺从胸口咳出来一般……似乎随时,都要被风吹到天上去了……”视线明明地落在那张气质儒雅的脸上,脸上的神情却又分明的懵懂,她执意地仰起头,映着满天疏落的星辉,两滴逸出眼眶的泪水无声地倒灌,“宣哥哥,你还在天上看着琳琅吗?”
“大哥,我们还是走吧。”黑衣男子胸前抱手,侧立一旁,冷冷望着跟前发生的一幕,扯了扯眉宇间两道刀眉,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不耐烦地开口。
“好。”白衣男子轻轻点头,示意他不要着急。他垂首,弯了弯唇角,孩童般明澈的眸子里转眼罩上一层温润的雾,“姑娘,抱歉。”
“等等。”仿佛这才被彻底地醍醐灌顶,望着他转身即将离去的身影,子夜急急地低头,来不及擦去眼角落下的泪滴,紧紧将他唤住,下意识伸手去扯他飘在风中的衣角。
“公子。”衣角似乖滑的鱼,从她的指尖轻轻地溜走,她倔犟地不肯罢休,有些生硬地高声唤了一声,目中盈透着无限殷殷的期盼,“是我唐突了,公子又什么会是长宣哥哥。我的宣哥哥,活在一个开满金色春花的梦中,永远也不会再回来。或许是老天垂怜,十年之后,竟然让子夜在这里看到了一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往事恍如隔世,子夜别无所求,只是有一个小小的心愿未了。公子,恕我荒唐,冒昧地问一句,可不可以让我用这条带子为你挽一次头发?”
月光下,她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如墨的发丝仅用一枚式样简单的梅花采胜簪松散地挽着,长已过肩的头发柔顺垂在背后,风过处,发梢乱打,几乎将她的半边脸全部遮住。不知何时,她的手中握着一条缠着银丝的白色发带,一双秋水之中,满是渴求之色。
那个有着琼花之姿的男子,风神超迈地立住,澹荡的双眸如蒙远雾,一动不动地盯着子夜手中的带子。借着淡淡的光,白色的发带上依稀泛着点点微黄,像是时间遗留在发带之上的一个个含义隽永的故事,无法褪去。他静默盯着她手中的发带,仿佛时间停止,万籁俱静,唯有呼吸流淌空气。
“求你。”子夜见他不动,鼓足了勇气,言辞切切地恳求,面上是豁出一切的凌然,心却被忐忑不安地纠起。
“大胆妖女,你缠着我大哥,到底要做什么?”黑衣男子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忍了半日,终于再一次按捺不住地出声厉斥。
他握紧的双拳垂在衣袖之中,冲动之下,便要一拳挥出。若不是出门之前大哥谆谆告诫他千万不能惹事,自曝身份,而此刻身在闹世,人多眼杂,依他寒如坚冰的脾气,早就一掌挥落,眼不见为净。
“寒弟,退下。”低缓沉稳的声音中,终有了一丝微妙的动容。他抬头,先时的那点微微动容淹没在瞬间清芬的双眸中,四目无声相望,他的话不多,却字字如钉,“我答应。”
“大哥——”身旁的男子长声惊呼,却无奈退在十步之外,转过脸,森然的目光恶狠狠地盯在子夜脸上,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泊在江心的楼船渐渐远去,高远的苍穹之中,漫天的烟火蓬勃飞舞,将那一声长得恍惚的“大哥”淹没在轰然如雷的绽放之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子夜轻轻移动了步子,默默上前,绕到他身后,心潮澎湃地立住。他看似病容满面,却不损他身形的高大俊挺。子夜立在他身后,双目平视,望过去不过落在他肩膀之下。她心跳怦然地踮起脚,有些笨拙地将手中的发带小心系在他柔顺的发辫之上,细细抚平,这才缩回双手,怔忡望着他的挺秀如竹的背影。白色的发带不住在风中翻飞,缠绕在发带之上的银丝,泛起点点冷光,瞬间华丽,幽幽如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