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她闭上眼,泪珠滑落,隐没发髻。
宣哥哥,儿时戏谑而出的诺言,子夜终于实现。
身前的男子同样静默,久久凝滞不动,良久,终还是一语未出,步履沉沉地朝身侧的马车而去。目光紧随两人而动的黑衣男子眼角一喜,紧皱的眉头松散下来,长舒一口气,伸出手小心地扶过他,两个人一起跨进了马车。
青色的幔帐无声垂下,车内车外的两个世界被一道轻如薄帆的帘幕重重地隔断。韩影利落地向上一纵,极潇洒地飞身上了马车,手中缰绳一抖,口中驾的一声,套在车辕上的那匹枣红色的烈马长嘶一声,前蹄如浮云腾起,嗒嗒落地,踩着饶有节奏的碎步不急不缓地朝前而去。风声呜咽,好似揉碎了子夜的心肠,重新续上时,却已无法挽回地支离破碎。
马车上,黑衣剑眉的男子小心地扶着病气渐沉的白袍男子坐好,不满地瞥了一眼绑在他发辫上面的白色发带,刺目的银光如刀割过,火一般灼痛了他万般凛冽的眼。他牵了牵嘴角,忍不住伸手,想要将它取下来。
“别动。”明明是打着倦容闭目养神,他却好似凭空生出感应,慕容寒指节分明的手刚欲触到他垂落在肩的发梢,他毫无预兆地张开眼,容色肃然地阻止。
“大哥。”他毫无尴尬之意地收回手,映出白光的指甲迅速在空气中划过,明明的影子一瞬间闪过,随即消散。他转眸,眼中的寒光极快地涤荡,更深的疑虑伴着凝成针尖的锐利如寒光闪过,弥漫在暮色沉沉的空气里,一瞬间化雪成霜。他抬头,如鲠在喉的话终还是不吐不快,“今天,大哥的举止和往日不一样。”
“哦?”对面的喉咙咕噜动了一下,眼睛似累极闭上。微微落进马车的明光在他睫毛卷翘的眼皮上,绘了一层浓墨重彩的黑色,淡然的神色好似天空浮云,令人捉摸不透,“哪里不一样?”
“对那些投怀送抱的女子,表面温和有度的大哥你,从来都是拒人千里之外,不假辞色。大哥,那个叫子夜的女子,不过是偶然邂逅的路人,她错认了你也好,刻意接近你也罢,那样荒唐的要求,你不仅没有拂袖而去,反而纵容着她为所欲为。”慕容寒人如其名,双眉如刀,脸削似剑,冷硬的线条汇集眉峰,雕刻出一张如蒙霜雪的脸,迫人的寒气从脚底涌上发梢,挥之不去地笼在他身上,如同黑袍之外重新又罩了一件秋裳。
“寒弟,你想多了。”恬淡的声音从他微微发白的唇角流溢而出,被风吹落的浅笑极淡地打在他隐约疲倦的脸上,五官却蒙上了一层不易察觉的灰败。
马车横穿人潮而出,七拐八弯地离了闹市,很快转进一条昏暗的悠长巷子。青石小路在夜色下泛着青冷的白光,马蹄嗒嗒,在这条格外冷清的巷子里显得格外突兀。拉着车子的马匹脚步在缰绳的勒紧下渐渐放慢,环视左右无人的韩影转过头,压低了声音,机警地道了一声:“主子,采莲巷到了。”
余音还未落下,白袍男子猛然张眼,星眸如电一闪。他起身,脸上的神情一刹那恢复先时的云淡风轻,却极凝重地伸手去掀垂在马车一侧的车窗帘子。
深沉难测的视线交错落下,不远处,长长的一堵白墙似山峦起伏如障,静静地竖立在黑沉沉的夜幕之下。高墙之上,高耸的古树婆娑起舞,半空影摇,重叠而生的叶片缝隙之中,隐隐露着一角朱阁,半盏烛火,细看,应该是谁家大宅的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