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十分楼的时候,他只觉恍如隔世,门里门外,天上人间。江留醉回望二楼,若筠倚在窗口看着他,他又想起初见蓝飒儿时的场景,那时他觉得看到了一个梦。而此时,他感到看到了人生,现实的人生。
楼上的若筠美得忧郁,她仍在微笑,不带一丝怨恨伤感。
直至江留醉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若筠才回转身,秋莹碧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
“你们真是情深义重,”她嘲讽地道,“尚未有露水姻缘,就仿佛老夫老妻。”
若筠瞥了她一眼,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老练许多,仿佛一瞬间经历过沧海桑田。她轻慢地道:“你嫉妒了?”
“我有什么好嫉妒的?可惜左虎不在这儿,金逸也不在。”秋莹碧语气冷淡。
“你以为我想陪他?他三番五次指明我的身份,只有先骗过他才好行事。否则,万一出了乱子,你一个人就揽得过来?”
“对付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有什么可担心的?杀了便是。”
“因而你就急不可待地显露武功了,是不是?你的功夫真是不赖。”
“只因我们的芙蓉被他吓到倒了,竟对一个小人物刻意逢迎起来。”
“小人物?他的确是个小人物,不过你知道他是谁?他姓江。江留醉的江。”若筠又往窗口看,“我一路上都和他在一起。”
“是他?”秋莹碧喃喃自语,“江留醉,他不是……”
“你知道就好。他追到这里来,现下被我瞒过,以后可就难说。你不想我们的事让他搅了罢吧?我做事向从来有分寸,你只管做好你该做的。”
秋莹碧听到最后一句,怒道:“我们的芙蓉只怕就快越跃出分寸之外了!你明明可以让我来对付他,你顾忌什么?竟然让金逸吃了个闭门羹,你用心何在?”
“跟你说不通。”若筠转移话题,“我说过很多遍,别叫我芙蓉,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个绰号。”她此时的神情与蓝飒儿无异,充满了自信与精明。
“是啊,你一向不喜欢这个称号,可是为了什么呢?”秋莹碧顺着她的话冷笑,“只有我知道原因,你想不想听?”
蓝飒儿被她的态度激怒,也冷笑道:“只管说来听听。”
秋莹碧神色傲然,一字一句地道:“你始终想得到我的称号。你想做群花之王的牡丹,而不是平凡的芙蓉。”
“你说什么?我不喜欢这个绰号,不想被比做作花,任何一种花我都不稀罕!”蓝飒儿哈哈大笑,支出一手指着她,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有人自以为了不起,什么花中之王……我可还没看上眼!”
“你假戏真做的本事真是越来越精进了。”
秋莹碧转身欲走,蓝飒儿的声音又不冷不热地传来:,“若不是我假戏真做,怎么骗得了他?”
秋莹碧回望她道:“他本就是个笨蛋。”
“他不是笨蛋,只不过太容易相信人。”她说完这话,看到桌上那些银两,意识到心底对江留醉的好感,板起俏脸佯作轻蔑之态,“你不相信任何男人,为什么也要人家学你?”
“你今天怎么了?想激怒我,还是想逼我动手?”秋莹碧脸色大变,言辞尖锐。
蓝飒儿懒洋洋地道:“这样一句话都能把你说得跳起来,如此不冷静,怎么和我动手?其实你心里清楚,是你想激怒我。你看我小心应付他就不高兴,别忘了我们来这儿是干什么的。”
秋莹碧一怔,没再吭声。她头也不回地向外急急走去,种种往事却不可遏止地涌上了心头。
相思休问定何如。休相问,怕相问,相问还添恨。对秋莹碧来说,最不能提及的就是一件刻骨铭心的往事。然而,越是怕提起,往事越是如影相随,挥之不去。忌讳反而让人画地为牢,无法摆脱烦恼。
一刹那间,她希望自己手中,真有蓝飒儿随口捏造的“忘前尘”。